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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乘肩舆返回储秀宫,肩舆悠悠,廿廿坐在其上,轻轻地阖着眼睛。
“依着主子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会是谁人有这样天大的胆子去?”月桂轻声问,“……总不会是那郭四自己胆大包天了去?”
廿廿依旧阖着眼,轻轻一哂,“若是王公大臣们都没这样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民人工匠,如何有这胆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上自然还是有这样胆大包天之人的——因为他们的心思,当真是要裹挟了整个儿上天啊!”
月桂便也是一惊,“主子说的,莫非是……?”
敢裹挟上天的,那自然是想成为天子的人啊!
“今年合该是事儿都赶到了一起来,”廿廿指尖儿轻轻瞧着肩舆栏杆,“我玛法身故,皇上越礼追封一等承恩公,亲赐谥号;我行册立大典,皇上为我颁恩诏,恩赏、大赦天下……我就知道,必定有人会看不过眼、坐不住了。”
月桂也心底抽紧,“难道,真的会是二阿哥那头儿……?”
此时盛住不在京中,孝淑皇后其他兄弟也没这个本事;如今内廷之中,还能有谁了?
第547章.547、驾临
547、
撷芳殿。
舒舒正小心等着养心殿那边的消息。
因撷芳殿与内廷隔着距离,皇上对郭四的处置,还没传到撷芳殿这边来。
她心下有些慌乱。
她因是皇子福晋,便是住在宫里,可有些消息是不该皇子家里知道的,故此她能得着的消息也总是不全的,许多消息彼此不能连缀在一起,叫她总难得着个准确的答案去。
她刚托明安在进宫修缮养心殿的工匠里挑出个可用的人来,结果她想要的信儿还没得着,皇上就前脚寻了个由头,下旨申饬明安;后脚,那郭四也被逮住了。
她不知道这两件事前后到底有没有联系,还是只是巧合。但是她心下因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此她最担心是皇上已经知道了此事的真相去。
她心下越发惴惴不安。
明安终究比不上她阿玛,若是她阿玛还在世,这些事儿本不用她担心受怕;可是明安不行……
更要命的是,她明明知道明安不行,可是她却不能不依赖明安。
正在惶惶不安时,四全从外头进来,面色略微有些不稳当。
舒舒心下便是咯噔一声。
她强自镇定,高高扬起下颌,“怎么着了?”
四全深吸一口气道,“回福晋,储秀宫来人了,来传皇后的内旨。”
舒舒眼前忽地一片炫白。
她其实并不太怕皇上——皇上君心仁厚,且她阿玛毕竟刚身故,再者她又是皇上亲自为阿哥爷选的福晋,故此便是她办错了什么事儿,皇上也终究还会担待几分的。
她真正怕的人,倒是皇后。
这位与她出自本家儿,只比她年长五岁的“额娘”,仿佛总能看透她,而也从来都能对她狠下心来。
可是她不想叫奴才们瞧出来。
她攥紧手指,心下努力平静了一会子,这才猛地推一把椅子扶手,霍地站了起来。
“那便快请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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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瞧着那四全脸上别别扭扭的,舒舒心下便有了些谱儿,待得外头人远远走进来,舒舒便忍不住冷笑了。
果然是四喜。
舒舒远远便道,“什么风儿将喜总管给吹来了?便是皇后额娘有内旨,也只需寻一个储秀宫的传话小太监来就是了,可不敢劳动喜总管。”
四喜笑笑,先传旨:“请二阿哥福晋预备,皇后娘娘一个时辰后,要驾临撷芳殿,看望二阿哥和二阿哥福晋。”
舒舒便是凛然一惊,“皇后额娘要亲自驾临?所为何事?”
四喜高高站直,一双眼毫无温度地凝着舒舒,“这话,奴才可不敢问。可是二阿哥福晋,又有这么直截了当问话的么?”
舒舒自知失言,赶忙向储秀宫方向遥遥行礼,“是媳妇惊喜过头了,这才口无遮拦,向皇后额娘请罪了。”
四喜点点头,“奴才传完旨,得赶紧回宫复旨去了。还请二阿哥福晋早早预备,恭迎慈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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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走了,舒舒的头皮还是有些炸。
她赶紧叫人传话去各房。
旁人倒也罢了,可是侧福晋是有册封的,自然要与她一起接驾;还有星楼,身份总归特殊些儿,这便也得知会,叫提前换好衣裳等着。
四全内心的复杂,跟舒舒也是一样儿的。他颇有些慌乱,这便火三火四地上前问舒舒,“便是一个时辰之后,也还不到阿哥爷下学的光景……奴才可该请阿哥爷早回来一会儿?”
不想,他的福晋主子却恼了,低声厉喝,“请阿哥爷回来作甚!她又不是来见阿哥爷的!”
四全愣了愣,感激跪倒请罪。
舒舒自知失态,忙深吸口气,“……上书房的规矩严,你不是不知道。阿哥爷又一向最是勤勉的人,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何苦叫阿哥爷早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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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来时,舒舒带领侧福晋沙济富察氏、星楼一起在撷芳殿琉璃门外恭迎。
廿廿亲昵地伸手,由着舒舒亲自扶着她,一起走进二阿哥所儿里。
廿廿一边走,一边左右环顾道,“怎么就你们三个来了?今儿我来,不说国事,只说家事罢了,二阿哥福晋你该叫二阿哥名下的人都来见见才是。”
舒舒颇有些不愿意。
廿廿一如所有母家长辈,温煦地笑着拍了拍舒舒的手背,“不说别人,便是赵氏,那也曾是孝淑皇后赏给二阿哥的人啊,自然该见一见的。”
廿廿这话叫舒舒无法拒绝,舒舒无奈地咬咬牙,吩咐道,“去叫赵氏来!”
赵氏自从入了绵宁房中伺候,这些年来从未得到过抛头露面的机会,这便怎么都没想到今儿皇后会忽然点名点到她头上。
赵氏全无预备,也不敢叫皇后在院子里站着等着,这便只能硬着头皮,头发也没重新梳,衣裳也来不及换,就穿着平素家居的常服就出来了。
赵氏狼狈地一出门就赶紧跪倒在地,仿佛想借满地的尘埃来掩饰她这灰暗的头脸去。
廿廿走上前去,竟是亲自弯腰,拉起了赵氏来。
“抬头叫我瞧瞧,怎么一个劲儿地低着头啊?”廿廿语声温柔地问。
那赵氏一时感动,鼻尖儿不由得酸了,忙道,“奴才今日来不及梳洗更衣,自怕这一身惊到了皇后主子去。”
廿廿目光上下打量一番,便也是疼惜地叹口气道,“是有些朴素了。你是与我宫里的那格格一同指进二阿哥房里伺候的,你这一身便好歹该跟那格格一样儿。”
廿廿说的是星楼。
廿廿想了想,便从自己发上捋下一根耳挖簪来,亲手簪在赵氏的发上。
赵氏一惊,赶忙跪倒在地。却不是谢恩,而是请辞。
赵氏的眼光,怯怯地滑向舒舒那边儿去。
廿廿含笑道,“不过是根耳挖簪子,没什么大不了。我看你这头上太素了些,怎么说你也是你家阿哥爷身边儿最早伺候的人儿,不该这么委屈着。”
廿廿回眸含笑看向舒舒,“她是你家里的女子,纵我说话,看她的模样儿却也还是怕你的。还是你说句话吧,叫她安心戴着。我这不止是冲她自己,也是冲二阿哥,更是冲着孝淑皇后的。”
舒舒心下恼得直拧劲儿,却面上不得不含笑着应对,“赵格格,瞧你啊,皇后娘娘赏你的,你都敢不接着?倒叫皇后娘娘怪罪我了不是?”
“你虽说目下还没名分,不过我可记着你是孝淑皇后赏给阿哥爷的人,又是最早到阿哥爷跟前伺候的,故此我在家里平日还不都是敬你三分?平素也没少了姐姐长、姐姐短的唤你不是?”
赵氏肩头都抖了起来,“奴才、奴才不敢……”
廿廿轻叹一声,“瞧你这孩子……你家福晋都发话了,你还不敢;那岂不是要请你家阿哥爷回来,叫二阿哥亲自与你说,你这心下才能安稳不成?”
舒舒有些绷不住了,不由得冷笑一声,“瞧瞧,赵姐姐,你是先来的,不将我这个福晋放在眼里倒也罢了,怎么还敢叫皇后娘娘这么三催四请的?你这是叫阿哥爷和我都跟着为难不成?”
赵氏轻颤着,这才赶紧碰头谢恩,勉强地受了。
舒舒咬牙盯着赵氏头上的那根耳挖簪——那上头镶嵌了花样,是一对莲蓬。这是并蒂又多子的意头,叫她看着便牙根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