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阿哥却还是叹口气,摇头,“小十和德雅是无妨,可是翊坤宫里自有旁人。我这样深夜而来,怕是有损她们清誉。”
九思道,“主子,那有什么的呀,不就是两个侍读学生么?您是皇子,是主子,又有什么不便的呀?”
“再说了,您是来看十公主和德雅格格的,又不是来看她们的。您没传召她们,她们想见您还见不着呢……”
九思说着说着,就不敢继续说了。因为他的主子爷忽地回眸,森森盯了他一眼。
他吓了一跳,咬了自己腮帮子——好像,他有什么话说错了。
十五阿哥叹口气,忽地回头,“走,回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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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各道宫门就要关了,就赶在这个节骨眼儿,翊坤宫门一开,一道娇俏身影活泼泼地跳出来。
她身后,还有个更活泼的,只是那姿态有点笨。就好像一个肉球,直接卡在了门槛上,上不去也下不来了。
便传来一声轻笑,是小女孩儿俏皮的轻啐声,“你呀,瞧把你给胖的……真是当不成钮赫了。”
不是旁人,正是廿廿。她身后那个小蠢物,是牙青的孩子。
经十七阿哥的保媒拉纤儿,牙青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嫔妃和孩子。这一只是刚出生不久的小不点儿,还是个女娃。
——就因为是个女娃,十七阿哥才敢送进来,给廿廿她们玩儿。
因为这小蠢物,又小又可爱,故此在翊坤宫里,上自十公主和德雅格格,下至肝功能里的使女和妈妈里们,谁逮着谁喂,结果没几天,已经圆成一个球儿了。
狼的机敏啊、灵活啊、警惕啊,因为这一身肉,就都没了。
可是再是这样憨态可掬,廿廿也不敢大意,夜晚总要叫太监将它送回内狗房去,不能留在内廷里。
廿廿便是赶在这个即将下钥的节骨眼儿,将这小女娃给送出去。
夜色寂静,宫墙夹道内更是只有长风掠过。
风吹起廿廿衣袂,又掠动她背后长辫。
她霍地扭头,望向夹道的宫门之处。
后头的内狗房的老太监笑着弯腰将那小狼给捧起来,跟着走出门来,见廿廿那般,便问,“狼格格,怎么了?”
廿廿甩了甩头,“谙达,您看,门外有人么?”
那老太监左右看看,却是摇头,“没有啊,是风吧。都这个时辰了,宫门都将下钥,必定没人随便走动了。”
倒是那小肉狼忽地朝天叫了起来。
廿廿吓得也顾不上人了,赶紧蹲下将它的嘴给堵上。
“喇珠……嘘!”
宫门外,十五阿哥不由“噗”地笑了。
喇珠,清话,粗心的小笨蛋儿。
第118章.118、莲花
九思傻傻看着主子,心说:主子这有什么可乐的呢?
十五阿哥瞥九思一眼,剜了他一下儿。
这哈哈珠子哪里知道,今日她称那卡在门槛上的小东西为“喇珠”,那可当真有些“不自量力”了呢。
因为当年,刚知道他是十五皇子,而不是什么谙达的时候儿,她吓得扭头就跑了——结果不多时就听说,她也摔在跨院的卡子墙的门槛上了。
要说喇珠,她才是喇珠,亏她将这称号硬安在那小犬的头上去了。
十五阿哥立在春风夜色里笑罢,忽地吩咐,“喏,那些东西你送过去吧。就回说我叫你来的,你自己个儿来的。”
“送完了赶紧回来,我到景运门外等你回话。”
九思没想明白,小心问,“主子既然已经来了……都到眼巴前儿了,就索性进去呗?又何苦倒成了主子白来这一趟?”
十五阿哥又剜他一眼,轻斥道,“多嘴……掌嘴!”
九思吓一跳,噗通就跪下了。可是抬眼看去,夜色幽幽里,阿哥爷唇角明明还噙着方才未曾散尽的笑。
十五阿哥不想让九思多看,转身就走了,边走边头也不回地吩咐,“你麻利儿的,要不内廷门都锁了,你出不来的话,宫殿监惩治你,我可不管~”
宫墙旁,石座宫灯光影幽然,十五阿哥袍裾翩飞。
竟又是阿哥爷身上已经难得的少年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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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思这么晚来给送东西,十公主和德雅都吓了一跳。
两人各自看托盘里的东西,举凡藏香、佛像、念珠,还有开了光的护身符之类。
东西好是好,只是每人的托盘里,都有那么一两件儿有些扎眼的。
——那两件儿虽说也是好的,只是用料和做工却跟旁的有些区分。
十公主看着德雅,“十五哥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算是十公主也知道,十五阿哥凡事缜密,这么安排一定不是粗心,而是别有用意。
德雅也细想了想,忽地拍手而笑,“十姨儿那个我不敢猜,不过我想我这个,必定是十五舅舅替我预备了,要我留着赏人的。”
“十姨儿想啊,安鸾是我的侍读,她是公爷家的格格,是开国功臣之后,我们又相处得情同姐妹,我自然要从自己得的物件儿里选几件赏她去。”
“可是宫里规矩严,有些东西咱们用得,外臣之女却用不得。故此十五舅舅便提前预备好了,既能成全我的心意,又能不叫她们僭越了去。”
十公主闻言便也笑了,“你说的有理!既如此,你的是给安鸾的,我的便是给廿廿的!”
德雅这边已是立即叫使女将东西去送给安鸾了,可是十公主那边还有些举棋不定。
德雅便笑,“十姨儿这是怎了?”
十公主拎起一条念珠来,“这念珠倒普通,素料雕刻,也不嵌宝,只是它每一粒珠子都是五瓣莲花,倒与五台山得同工之妙……”
德雅会意,“该不会是十姨儿自己喜欢这条珠子,倒舍不得给廿廿了吧?”
十公主面色大红,“……不与你说了,我自己给廿廿送去。”
第119章.119、牵连
“是他?!”
廿廿一听十公主说是十五阿哥叫人送东西来,也是惊得心都砰砰跳。
她没看东西,只小心问,“……是十五阿哥遣身边太监送来的?”
十公主倒笑了,“要不,你还想叫绵宁送来是怎的?这么晚了,撷芳殿有那么远呢,便是官女子都不便走动,自然是太监来送啊。”
“哦~”廿廿倒松了一口气。
只是垂下头去,那股子轻松却也极快散去。
十公主将那手珠递给廿廿去,却不送到手里,而是停在半途中,“就这条,德雅说是十五哥预备了,赏给你们戴的。可是我看实在太普通了,我都拿不出手来。”
十公主说着,将自己的几条给廿廿看,“你瞧,这条这么素,料子也普通,跟我这几条比起来,真是灰暗无光……实在是太差了。”
“我也不知道我十五哥怎么会预备这么一条不好的给你去……反正不管我十五哥怎么想,我总归是不能给你的。”
小女孩儿的心事,十公主绕着弯子地说着反话去。
廿廿倒是本就淡淡的,“那奴才就不要了。反正十五阿哥的物件儿,我怕也受不起。”
是公主登时乐了,“你真的……可以不要啊?”
廿廿笃定点头,“自然是真的。”
十公主欢喜地赶紧将手收回去,作势将那手珠随意丢到托盘里去,“就是,你是我的侍读,我自然什么都给你好的。就算是我十五哥给的,若不好的,我也不给你。”
她伸手抱廿廿去,“我的好廿廿,咱们不稀罕。我再给你更好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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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内里这一番变动,九思哪里知道。
他只在门口太监值房等着信儿,得了话儿就回去了。
见了十五阿哥,十五阿哥问“她们可都收了?”
九思只管笑意殷殷地答,“主子的心意,公主和格格自然都收了。还传了话出来,叫奴才替她们给主子致谢。”
十五阿哥便又含笑点头,“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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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七日,点额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浙江学政窦光鼐,点名参奏她兄长盛住。
窦光鼐说,盛住上一年进京之时,随行携带大量银箱,可见他私产颇巨,恐怕这些钱财都是盛住在浙江布政使以及兼管杭州织造的任上,贪墨而来。
因浙江布政使主管浙江钱粮,而此次浙江亏空大案就是从粮库发端,故此窦光鼐将盛住与此次浙江亏空之事直接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