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明白,那她就应该扛起另外一半责任来,她得护着眼前这个人。
廿廿便轻叹一声,收起责问,只柔声劝慰道,“总归,你的错儿也犯了,我也不该去替你求这个情。你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安安静静地等着呗。”
“你哥怎么罚你,你就怎么承担就是了。怕什么呢?又胡思乱想什么?他是皇上,却难道不先当的你哥?”
永璘霍地抬眸,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廿廿便哼了一声,“罚是该罚的,可要换成我,我在意的是皇上怎么个罚法儿,而不是罚与不罚。”
永璘便又苦起脸来,“对呀,嫂子,我就是不知道我哥能怎么罚我,我这心底下才打鼓的。”
廿廿悠然袖手,立在廊下,“那就等着呗。你站稳当喽。我呢虽说不能去替你求这个情,可是我可以立在这儿陪你等着啊。”
廿廿故意调皮了一下儿,“这要是皇上的旨意下来了,你一旦晕倒了呢,我也还能扶你一把,不至于叫你直接倒在这天寒地冻里,再摔坏了。”
永璘盯着廿廿,噎得直翻白眼儿,可就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最后也是没辙,只能落下一步,站在廿廿所立月台的台阶之下。
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抬眸,望这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以及金碧辉煌之上的那一片蓝天。
一个至奢,一个至简,却相辅相成。
不多时,养心殿前殿终于有了动静,奏事太监曹进喜踩着小碎步一溜烟儿地奔过来。
他看样子自是来找永璘的,倒没成想廿廿也一并站着,这便有些惊动,不过赶紧就跪下请安。
永璘急着问,“有旨意了?快说!”
廿廿看了曹进喜一眼,便也没说什么——曹进喜是奏事太监,专司传宣谕旨,行引召对人员,承接题奏事件。他们一共只有四人,个个儿都自然是皇上极为信重之人才行,便是养心殿总管都没有这个资格……故此这四人也是所有宗室、大臣们争相结交之人。
曹进喜见廿廿没说话,这便松了口气,赶紧压低了声音与永璘道,“回十七爷,方才宗人府已经议定了,不多时便有正式的旨意下来。”
“奴才知道十七爷等得着急,这便先出来跟十七爷说一声儿……著退出乾清门并交宗人府议处。加恩仍留内廷行走。”
永璘登时就急了,“啊?还要再叫宗人府议处?都退出乾清门了,还不行么?”
廿廿轻轻咳嗽了声儿。
还是曹进喜有眼力见儿,赶紧就下跪告退了。
永璘还是火急火燎的,“嫂子你看,我哥他怎么能这样儿!”
廿廿轻啐一声,“庆郡王不识大体,果然不冤枉你!”
永璘就急了,“啊?嫂子你怎么也忽然骂开我了?”
第509章.509、帝王手腕
509、
廿廿哼了一声,“我说十七爷不识大体,怎么着,十七爷还不同意?”
永璘扁了扁嘴,“弟弟不敢……”
这一声自称的“弟弟”倒叫廿廿绷不住了,她忍住笑,又哼了一声,“还成,看来不识大体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有些大体还是分得清的。”
永璘皱眉道,“那嫂子方才说我什么不识大体了啊?”
廿廿扬了扬眉,“这天下最大的‘大体’,就是你哥的旨意。你连你哥的旨意你都听不懂,这不叫不识大体,又要叫什么才好?”
永璘眨巴眨巴眼睛,“我哥不是说将我退出乾清门行走了么?不是还说叫宗人府继续议处么?我没听错啊。”
廿廿白他一眼,“你哥说将你退出‘乾清门行走’,不是还保留了你‘内廷行走’么?你‘乾清门行走’,那不过是侍卫的差事;可是‘内廷行走’呢,你可是以‘内廷行走王’的身份啊!”
“八王爷、十一王爷都刚刚获得皇上‘内廷行走’的施恩,而你呢,便是因过错受罚,却是保留了‘内廷行走’的资格……便由此可见,十七爷,你可真是皇上的亲弟弟,倒比八王爷、十一王爷更受隆恩呢!”
永璘张了张嘴。
廿廿都不由得摇了摇头,“皇上对十七爷你啊,一向都是嘴上说要打要罚的,可是事实上哪次不是将最实惠的都留给你去了?亏你还在这儿怨天怨地的,我要是你,我都不好意思还跟这儿站着,我得赶紧撞墙去;要是怕疼,那就不如直接进你哥那前殿去,一个头磕在地上才好,才不枉了你哥对你的一番良苦用心去。”
永璘想了想,便使劲儿点头,“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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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皇帝忙完了,廿廿亲自陪着皇上用晚膳。
皇帝抬眸凝视廿廿,“我今儿瞧着,老十七像个跳马猴子似的在院子里窜动,我知道他自以为有理,对我召大臣议他的罪,心下不服。可等我殿内议完事儿了,我还正琢磨着怎么跟他说,结果他倒是自己进来,一个头给我磕在地下了……”
“倒叫我啊,满肚子的恨铁不成钢都说不出来了。反倒心疼,还得亲自下去把他给扶起来。”
廿廿忍不住勾起唇角来。
这个十七爷呀,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皇上对他,比对自己亲儿子还容忍着呢。
廿廿却故意道,“皇上扶他做什么?就叫他跪着好了。他那膝盖也不比别人娇贵,跪又跪不坏。”
“再说了,反正现在汗阿玛和额娘都不在了,咱们当哥哥嫂子的,看着也没那么心疼。总归我是能狠下心来看着他不管的,皇上也狠狠心就是了。”
皇帝都没词儿了,只能盯着廿廿,无奈地笑。
半晌,他才觉着他这个当天子的,总不能在媳妇儿面前哑口无言啊;更何况,只是个小媳妇儿呢。
“……还说嘴?你当我真不知道老十七忽然跑进来给我磕头,是谁点化他了?”
廿廿想想,便挑眸望望天,“他跟皇上是同父同母的本生兄弟,他的一应脑筋想法儿,便自跟皇上一样儿,都承袭自汗阿玛和额娘那两位老人家呗。”
皇帝也没辙了,却也当真是没法儿反驳,只能猛然伸臂,隔着炕桌将廿廿给逮住,扯过来给搂进怀里。
“……这个跳马猴儿啊,从前我还好护着他、规束着他,不过如今我自是要更顾着整个朝堂、整个天下,有时候儿当真没法儿专只盯着他去。幸亏有你,如护着咱们的幼子一般地看着他。”
“也难为他了,这么大的人,还得你这个小嫂子来教他为人处世。”
廿廿轻笑,却是摇头,抬手抚了抚皇帝的下颌,“这么说,皇上不介意我管着他了?皇上可不呷那口陈年的老……”
皇帝一听会意,尴尬地赶紧捏住了廿廿下颌,将她的嘴给捂上。
“哪有!”
廿廿便也不出声了,只是眼中璨若琉璃,凝着皇帝微笑。
皇帝松了手,轻哼一声,“你又是笑什么呢?”
廿廿轻垂臻首,“我啊,是笑十七爷好命呗。我便忍不住想起绵恺来……如果将来绵恺也能如十七爷一般,当个如此好命的王爷,我啊倒也能放下心了。”
皇帝不由得倏然抬眸。
不过良久之后,皇帝却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这样的话,当年额涅何尝就没与我说过?可是终究,我还是要扛起肩上这副担子来。”
廿廿静静想了一会子,便也点点头,握了握皇帝的手,便起身告退,回她自己在后殿东耳房的寝殿去了。
虽说天色已经晚了,皇上还要召见值夜班的军机大臣,商讨西南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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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院子不大,从前殿回后殿,一个穿堂而已,一共也没几步路。
可是廿廿还是喜欢这片刻之间的松泛,这便刻意放慢了步伐,缓缓地走进这灯光与夜色交融之间去。
月桂陪着廿廿,轻声道,“也不知道十七王爷今儿这是何必呢?倒叫皇上恼了一回子。按说十七王爷便是年少的时候再不懂事,可是如今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当了阿玛的,怎么还这么着呢?”
廿廿立住,扶着穿堂的窗棂,望向窗外。
“……他若不如此,又如何当得起他‘荒唐王爷’的名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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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月桂便是一怔,从主子的话里隐约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意思来。
廿廿轻声叹口气,“这么算算,十七爷已然‘成熟稳重’好几年了。要是再没有他眼前这宗事儿啊,我都快忘了他曾经年少轻狂的模样,倒以为他年长稳重,早已该摘了‘荒唐王爷’的帽子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