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馨站起来望着廿廿,以唯有两人的距离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冷笑道,“亏你还当自己是多尊贵!那十五阿哥的内院,又是那么好进的?”
“你便是皇上亲赐的,你进去之后,还不知道自己要排到多少人的后头去!”
廿廿静静抬眸,“在咱们家里,我们六房又是排到多少位了?最末一位,垫底的吧?”
“平这样的房头,我都能一步一步爬起来,走到今日的位置,受了你这位嫡系大宗的尊贵格格的大礼去……那我还有什么忍不得、走不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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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完了合族祭祖的大礼,廿廿随着父母一起家去。
与额娘依偎在一起,挤在一辆马车里,廿廿依恋地闭上眼睛去。
这样的机会,终究是扳着指头来算,每过一次便要少一次了。
叶赫纳拉氏如何不明白,这便也紧紧揽着闺女,轻声地问,“今儿瞧你那么故意磕碜雅馨……竟是怎么个缘故呢?”
“难不成,你们两个在宫里的时候儿,曾经闹过什么意气去?”
廿廿身为长女,休沐回家之时永远都是报喜不报忧。宫里那些破事儿,她从不说出来让阿玛和额娘跟着担心。
她便只是笑,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咱们家房头矮,她又习惯了看不上咱们六房。可是终究以后的日子不一样了,我得在进宫之前,先叫她将规矩给立起来。”
叶赫纳拉氏轻叹一声,虽不细问,心下却也隐隐明白了闺女的心境去。
廿廿轻声地呢哝,“额涅,你知道咱们家,一共曾经得过多少道‘免死敕书’么?”
古来功臣都有免死金牌、丹书铁券,这规矩到了大清,便叫做“免死敕书”。但凡功臣,自己或者家族都可因为军功而免了死罪去。
廿廿家先祖额亦都又是大清第一功臣,而且不仅他一个功臣,额亦都的儿孙辈们又有诸多战功。
故此额亦都家的“免死敕书”怕是大清所有世家里最多的。
叶赫纳拉氏听了都挑眉,“那谁知道啊?”
叶赫纳拉氏想了想,忽地也叹了口气,“终归,没咱们六房的份儿。”
六房二百多年来,没有一个人立过军功,便没给家族赚来任何的世职爵位,更别说免死敕书了。
廿廿轻叹一声,低声呢哝,“除了老祖自己挣来过免死敕书之外,三房始祖车尔格,获敕命,免死三次;八房始祖图尔格,获敕命,免死一次;”
“十房伊尔登,获敕命,免死二次;十二房始祖额森,活免死一次;十三房超哈尔,免死一次……”
“这些还都是各房始祖所获得的,若再论他们子孙后代再得的……那就数不清了。”
所以钮祜禄氏弘毅公家,子孙不管获多大的罪,也都没有明旨赐死的,就是因为这些父兄之功所挣来的免死敕书。
便是讷亲,当年乾隆爷痛恨至极,也只是将其祖父遏必隆的佩刀送给讷亲,叫讷亲自己明白道理,自己用祖父的刀来自尽。
其余诚嫔、顺妃,也只能不明不白地死。
至于雅馨的祖父爱必达,当年犯下重罪,发配西北,可是死后所有的内廷主位还是要派自己宫里的首领太监前去致祭……
故此,雅馨那点子“罪”,根本就不可能明白地追究。
更何况说到底,雅馨的伎俩没能真正达到目的。
廿廿自己和牙青,都并未因此而受到实际的损伤去。不过是心里的一股子气。
可是即便不能公开追究,也没关系。
今儿这一闹,她心头那股子气,自也都散了。
廿廿回望紫禁城的方向,终是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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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209、人间四月
209、
到大宗公爵府去行完了岁礼,廿廿家里就开始忙碌开,为了廿廿的婚礼而准备。
乾隆五十五年,过完了年,绵偲先迎娶福晋,雅馨倒是先进宫的。
按着宫里的规矩,皇孙成婚,便要先从阿哥所儿里搬出来,移居长房。
长房位置在顺贞门外,北五所之北。
从位置上来说,倒是在内廷之外,倒也叫人省心。
皇子皇孙的婚礼,都是按着成规来办。绵偲的婚礼规格,是按着早一年成婚的绵縂阿哥的婚礼规格来办的。
赏赐给雅馨的,有嵌珊瑚和东珠七颗的金项圈一个、嵌两颗东珠的金耳坠功三对、金簪金镯各三、金钮银钮等一二百个;
此外表里绸缎八十匹、黄貂皮和沙狐皮百十张,以及棉花、饭房用的锅碗瓢盆等金银器具等……
以及,赐给雅馨父亲的鞍马、朝服和帽子;赐给雅馨母亲的皮袍、金耳坠、金银等,俱照绵縂阿哥娶福晋,赏给绵縂福晋的例子来。
这些东西自相当不少了,可是看着赏单,雅馨还是有些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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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已经给雅馨挑好的两个陪嫁女子品蓝和映蓝悄悄看着,都小心地给对方使了个眼神儿。
但凡能从家奴里挑中了陪嫁进宫的,必定都是心眼儿灵活的。
两人走到外头,品蓝叹了口气,“姑娘心事倒重了。实则,东西都是一样儿的,不值当。”
品蓝以为自家姑娘不乐呵,是因为这聘礼赏单的规格,是按着绵縂阿哥娶福晋的缘故。
——在得了赏单之后,姑娘先设法跟内务府官员问了其他几位皇孙阿哥娶福晋时候儿,给福晋家的赏单去。
终究绵縂不过是成亲王的一个庶子;而绵偲好歹是十二房的承嗣子,身份是不一样的。
皇上若说按着成例,也应该是按着绵懿阿哥的来。
毕竟绵懿阿哥也是出继承嗣的皇孙,才与绵偲的身份相当。
便如绵懿阿哥当初成婚的旧例,就没说按着绵惠、绵志的来,而是特地强调了,按着绵德、绵恩二位长房袭爵的阿哥的例子。只不过长房的二位阿哥袭的都是王爵,绵懿阿哥承嗣郡王,降袭为贝勒,故此要按着那二位阿哥的酌减而已。
这便终究还是强调了绵懿的一房承继子的身份。
虽说雅馨家里得到的这份聘礼恩赏,跟绵懿阿哥的福晋得到的都是一样的,金银簪钗、表里绸缎的数目都相同。
可是这些是“里子”,却撑不起“面子”。在皇上心里,绵偲还是跟数字绵縂一样的,而并非一房的承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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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蓝却是摇了摇头,悄悄儿瞧了里头一眼,“姐姐,我倒不是那么想的。”
品蓝问,“那你倒说说看,”
映蓝轻轻咬了咬嘴唇,“……依着过年时候儿行祭祖岁礼的事儿来看,我瞧着咱们家格格心里真正计较的,怕还是六房那位。”
“同样都是今年要嫁入宫去的,六房那位的辈分、地位,乃至所得的,自又都在咱们格格之上了。”
帘子一挑,雅馨的乳母段妈妈走出来,瞟了两人一眼,“你们浑说什么呢?”
两个女孩儿都赶忙行礼,“问妈妈好。”
段妈妈叹了口气,“你们也甭瞧着六房的那位好,她啊,进门之后可是排多少人后头去的侧福晋,是十五阿哥的小侧福晋呢。”
“哪儿比得上咱们格格,进宫之后就是顶门立户的皇孙嫡福晋。便是姑爷跟前也早有两个使女,可那都算什么呢,得福晋身份的唯有咱们格格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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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乾隆爷起驾,谒陵、巡幸山东去。
皇十一子永瑆、十五子颙琰、十七子永璘随驾。
雅馨出阁入宫那日,廿廿自不必来送,可是她额娘还是要来的。回去与廿廿说起,雅馨乃是洒泪而别,并且幽怨地看过她一眼。
廿廿便笑了。
“她心下又不知要与谁看齐呢。若是非要将小九阿哥跟绵懿阿哥看齐去……嗯哼,皇上可是刚下旨叫绵懿阿哥去守泰陵,那她是希望自家夫君也能带着她去守陵不成?”
“若她是这样想的,那赶明儿,我还要设法成全她一回。”
叶赫纳拉氏看闺女如此,便也松开了心,轻声而笑。
笑罢了,叶赫纳拉氏还是拉过闺女的手来,“今年是皇上八十大寿之年,你赶在这样一年嫁入宫去,自是好事。”
“只是今年也有今年的不好,因为今年注定各种仪礼都多,十五阿哥怕是能留在所儿里,乃至留在京里的日子都有限……”
廿廿含笑按住额娘的手,“额涅的意思我明白。我入宫之后,日子终归还是要自己琢磨的,阿哥爷不可能时时日日都守着我去,便是遇见什么事,更多的都是我自己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