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惊雷阵阵的混乱场面之下,终于有修士想起来了,他们在场中修为最高者——景容。
“容榭道君还不准备动手吗?!”
“您莫非也要和魔修勾结?!”
“这般冷眼旁观同宗被灭!天罚都要来了!”
从始至终无所为甚至还隐晦拦了人的景容一语不发,只握着剑的手有些发颤。
“莫非……莫非玄天宗和魔修勾结是真……此番广邀根本就是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
“景容?!你还要旁观到什么时候?!”无法亲自处决了颜淮和宁清的宁九尘亦是怒极。
“你要看着这些同道被魔修斩杀殆尽吗?!”
在这刀光剑影横乱,天象大异惊雷阵阵中,景容终于有了反应,他提着剑缓缓指向正中相依二人道:“放开我师弟……”
“不能放,他会死的,这毒只有我解得了……”颜淮不放,反而是宁清慌了神,推搡着努力把颜淮推到自己身后去。
“师兄……不要……不要……”宁清惊出了满眼泪来,他尚在咳血,可景容的剑一提,就不会那么轻易放下了。
“师兄……我求你……”宁清一跪,朝着景容重重一拜,“别伤他……别伤他……!”
“都是我的过错!我求求你……!”
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这么挡在他身前,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去。
颜淮低低抽了口气,半蹲下身去,从身后环住有崩溃趋势的宁清,在他握住宁清手瞬间,惊雷汹涌的天地,磅礴大雨瞬息而至。
他问他:“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
在更早的时候,在他还不是府君,也不是什么第一人的时候。
“对……更早的时候……”宁清难辨喜悲,他试着与颜淮十指相扣,低头去看颜淮指上那一点红痣,“或许,是比我们记忆里,更早的时候……”
“溯回啊……这一次,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第 124 章
“本座的府君,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欺负了?”磅礴雨幕中,有人自乌色扭转中走了出来,他一袭黑色衣袍,金冠入鬓,风拂间隐隐可见衣上暗金纹绣。
紧随其后的黑衣鬼面人也不过是臣服其下。
这般唯我独尊的气势,非东境之主宴止莫属。
他一来,纵是风雨喧嚣,惊雷阵错,也让这一方天地为他让道,是万般喧哗之下的人声俱灭。
“本座的府君看上你们修界的人是你们的福分,少给我不知好歹。”宴止唇角微扬,掌中金光逸散时颜淮方圆数十丈的人都被击飞了出去,“说我东境要覆灭你们,未免也太抬举自己了。”
“别说衡山剑派,我千鹫宫就是踏平了你们,你们又敢说什么。”
“若我说不呢。”被宴止刻意忽视的景容接话。
“哟,师尊。”宴止一笑,“好久不见。”
“住口。”景容一颤,“我不是你师父。”
“哦,那行吧。”宴止不甚在意景容这态度,只改口道:“那我叫你一声,玄天宗宗主,容榭道君?”
“你们既然敢来南境闹事,做好准备回不去了么?”景容并不看他,手诀翻转间分毫不弱于宴止的淡金流光点亮了这深色天幕。
“要打架吗?”宴止颠了颠手中剑,剑尖指向台上奄奄一息的宁清,“不过你师弟快死了哎,我是不介意,你介意吗?”
“哦,对了,还有,这么多你的同僚都还中毒未解呢。”宴止一拂袖,还附赠了景容一个满是恶意的笑,“要不我们赌一赌,打起来,哪边损伤更惨重啊?”
“你们……”这根本就是拿捏了他的软肋,景容低抽了口气,金光覆过被宴止伤及的修士们,“速速离去,若敢再犯,本座定不轻饶。”
“若你非要这般护着所谓同僚,你我之间终有一战。”宴止玩似的勾了勾景容一侧凌霄剑,又在景容动怒前收了手,极为戏谑地留下走前最后一句话来,“我等你啊,师尊。”
他们一走,雨消云散,只剩满目尸体与残破。
景容扶着凌霄剑剑柄,一时有些发晕,他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折澜这般深慕颜淮,又怎么可能突然答应下嫁其他人。
大喜沦为大丧不过转瞬,衡山剑派满门被灭,又有魔修现世,诸多修士血溅当场,这世道,当真要乱了。
————
宁清在离了衡山时便断了气息,只是颜淮不肯放。
他仍是一袭大红婚服,失了发冠,三千墨发如许便也散了下来,任由颜淮这么环抱着,步步向外走。
他说他想嫁他,他这一生想嫁的唯有他颜淮一人。
颜淮这一身黑便也褪成红,两厢红意融到一处去,无端凄凉。
没人见过颜淮这般,夜下清月凉薄,照明了漫漫长路,还偏要描摹,他没有分毫情绪的颜容。
其实宁清很轻,也偏瘦,这么抱着也不会觉得累。
颜淮不觉低了视线,他好像想起了,宁清每一次朝他来时,都是跑着来的,生怕错过分毫,和他待在一处的时间。
宁清笑时专注温柔,像是心里眼里都只容得下他一人,替他挡下每一次伤害时,亦是果决坚定。
是他一直在把人往外推,推到了再难承受的地步。
怀中人余温尚存,却失了生机;颜淮终是停了步子,温缓地扶着宁清靠在他肩头,低头吻上那失温唇瓣。
“我来娶你。”
☆、第 125 章
一切乱了套,衡山剑派的喜事办成了丧事,株连子母蛊的能耐成功剥夺了每一个受蛊者的生命。
听闻下蛊者正是玄天宗高徒宁清,这场喜事的主角之一。
他在灭衡山剑派满门之后便自绝了,云集衡山剑派的众修又被千鹫宫魔修偷袭在后,好在玄天宗宗主景容在场,制止了一场祸事。
又因着玄天宗宗主令,众修不约而同封缄衡山剑派灭绝之事,这事涉及的不止是两宗,祸乱者又是容榭道君师弟,他不愿他们再提也符合人之常情。
卷在漩涡中的景容不想多谈,只拟定了前往御妖前沿查看战事如何。
如今的景容,便是修界第一人,从魔君宴止的态度,也不难看出,他只忌惮景容一人,纵是修士们对景容师弟覆灭之事有再多不满,景容不许,他们便也不敢多言。
“欺软怕硬。”急赴衡山的云景红了眼,一手掩着口唇低下视线去,“折澜师兄又何必……”
景容就那么站着,并不说话。
他的师弟宁清宁折澜只身覆灭衡山剑派,是玄天宗乃至整个修界的叛逆,不会有墓碑,不会有丧礼,遗躯被魔修夺了许是件好事,好歹能留个全尸。
没人会替他着素缟,清明时节替他燃一页纸,再记记他的名姓,那个温润雅淡的宁折澜。
他是修界叛逆,宗门之耻。
景容扬了手,只见一袖素白入目,他竟在这短短数月内,替三人着了孝服,下一个,又是谁。
“师妹,回宗去。”
“我不想回去,师兄,你告诉我……折澜师兄在哪儿?”云景带了那么些祈求,“我都好久没见他了,我都没想过……”
玄天宗一别会是最后一面。
“死无全尸,不必寻觅,不必再提。”景容视线放空,他不能让折澜再跟魔修牵扯,再让世人多出些诟病折澜的资本来。
云景一愣,似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师兄……你在骗我对不对……?”
“事实如此。”
“你们就这么看着他死吗……?”云景张着嘴微吸了口气,瞳孔不觉骤缩。
“他做错了事。”
“我不管他做错什么事?!”云景低吼了声,随即是更为激烈地哭泣:“他是……是折澜师兄啊……我们怎么可以看着他……看着他……”
“来人,把云景押回宗去。”景容拂袖转了身,不再看云景哭得如何凄惨。
他已经给这事下了定论,不需要任何人,再来如何评说。
可是折澜啊……那个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师弟,他们的最后一面为什么会是折澜跪在地上求他呢……
景容隐隐有些想发笑,偏又思绪满是茫然,空余他怔怔望着满目萧条的衡山剑派,这傲立南境数千年的门派的轰然倒塌,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是他们铸下的恶果自尝,是这残缺天道的因果轮回来得太慢,还要旁人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