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这一个徒弟,师叔。”
“以后还可以再收。”
“我也只要他一个。”
“……”
“我知道,你们都不想要他,可我要他,我偏要护他。”景容低了视线,“你们若还要伤他,就先杀我吧。”
“你疯了。”清玄道人气急,拂离这疯子做了这种事,现在景容也跟着疯,他们是想玄天宗先后折损宗主、峰主、少宗主吗?!
“我没疯。”景容又一次否认,“是我犹豫在先,害凌云身陷如今这般险地,他全心全意待我,是我对不起他在先……”
“他一介凡人,需要你一个道君这么记挂?”清玄道人颇有些怒其不争。
“可我们都是人。”景容仍望重纱,虽然他看不见里面昏迷不醒的莫凌云,但一想想,他还活着,他就没那么疼了。
“晗修先前不懂诸多事,是凌云一点点教会我,什么是人,什么是爱。”
“他本有和我同源灵根,他本有和我同等天赋,缘何我是道君,他就该被弃之不顾?”
“你想做什么。”听景容这一席话,清玄道人已经放弃劝景容不要莫凌云这徒弟这事了。
“我要救他。”景容去看云外,宗主印信早就在他手里了,只是他一直犹豫着,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为莫凌云舍了玄天石。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玄天石是死物,任世人吹嘘得玄之又玄,珍之又珍,也不过如此。
可凌云是活着的,他是那么鲜活的,会哭会笑,有自己所思所想的一个活人。
劳什子宗门至宝,不敌他徒弟命一条。
“你要动玄天石?!”清玄道人试着扣住景容腕,被景容翻手躲开,又是一袭灵力化去清玄道人袭来的禁锢。
“你们都知道?”景容一愣,似不可置信般看了清玄道人一眼,他突然明白了,明白为什么师父对莫凌云先天经脉破碎那么大反应,明白了清玄道人为什么要告诉他先天经脉破碎无可解之法。
在他们眼里,莫凌云这个人,根本比不上他们的玄天石。
“都在瞒我……?”
“都在瞒我……?”可笑,真真可笑之至。
“景容,你别乱来……”清玄道人一慌,她虽年长景容数百年,修为却是不及景容的,如今也只能试着从师长的角度劝解景容。
“我若偏要乱来。”景容覆手间宗主印现,“我为玄天宗宗主,何人敢拦我。”
☆、第 115 章
北境冬雪未融,景容守了莫凌云好久,他也没转醒趋势;一袭素白再伴景容眼底沉郁,倒似给昏迷不醒那人守丧。
天泉道人薨后拂离道人紧随,玄天宗只对外宣布了拂离道人伤心过度,伴天泉道人同去,没提他刺杀少宗主首席弟子之事。
拂离道人丧事从简,终归是扰不了新宗主的继位大典。
景容握着莫凌云冰冷的手,莫名地,也有些发冷了起来,北境大雪封山,春雪未融,锁妖塔入口暂封,饶是景容也得等。
“凌云……”景容眼底红意许久未褪,“我会救你的……”
玄天石就藏在锁妖塔之下,这是玄天宗历任继承者和锁妖塔守塔人所知的事,至于玄天石的具体方位,还是握在守塔人手中的。
景容和守塔人再见,时隔许久。
守塔人蓬头垢面,佝偻着腰,手中盏灯昏昏,似要将息,可在景容记忆里,这盏灯从未灭过。
守塔人看着景容手中宗主令,似有所感,又说不上什么话来,只沉默着引路。
“我此来为取玄天石。”景容无心去看混沌之下妖魔嘶嚎。
尚在引路的守塔人停了步子,有些僵硬地缓缓扭过头来:“你想好了?”
“对。”
“那便去拿。”
守塔人并不拦他,景容抿了抿唇,颇有些不解守塔人之意,玄天宗众人都在拦他取这玄天石,这守塔人偏分外淡泊,好似取与不取都没什么区别。
玄天石矗立在混沌之中,铁链和混沌气象环绕周遭,仍不掩玄天石光华,数万年囚封,也没让玄天石染上一分浊气来。
景容对这神物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他召了凌霄剑,正要取下玄天石,就听守塔人补了句:“你可想好了,玄天石也是锁妖塔基石之一,一旦它离了锁妖塔,仅凭九霄霜雪,是压不下这数万年沉积的妖魔气的。”
“一切后果,我一力承担。”景容神色不变,凌霄剑随心而动,这剑又莫名地,带着些欢快情绪地奔向了混沌中的玄天石。
景容想,凌霄剑中,定是有残缺剑魂的;只是他不明白,上古剑魂,哪怕是残缺的,放在如今也是极为强横的存在了,缘何这凌霄剑魂对他没有丝毫抗拒。
挣开束缚的玄天石同凌霄剑一道奔向景容,这场景之下,玄天石和解开封印的凌霄剑莫名有些契合,像它们本就该一体似的。
景容伸手接住玄天石,敛目静望,玄天石名为玄天,其貌若南红,南红如血,莹润若玉,这么漂亮的石头,偏又过分小巧了些,更像是坠子上散下的珠玉。
这一方混沌中,唯有一人一剑一石,替景容引路的守塔人没了踪迹。
景容没有什么危险的感觉,他一手握着凌霄剑,一手抓着玄天石,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我们见过吗?又或是缘……”
只与神物沾缘,景容都不知道他这算好事还是不好。
玄天石不会说话,凌霄剑也不会说话,但不约而同的,是它们对景容的亲近感。
“罢了。”景容眉目一缓,“缘劫自许,我权当它是缘。”
景容翻袖间离了这一方混沌,重新落到了守塔人身侧去,守塔人虽邋遢,双目却并不浑浊,依稀可见他年少时风华绝代模样。
“你走吧。”守塔人扬手间,锁妖塔的门缓缓开启。
“多谢前辈。”景容走得有些急,凌云还在等他,他也不愿,这离了片刻,又让人伤了凌云去。
守塔人迟迟没关上门,只木木看着景容离去天际,哪怕早无了踪迹。
直到过了很久,塔外风雪又起,他才提着灯转了身,极低喃喃了句:“命数如此,命数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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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宗宗主薨,是以天下大丧,万人奔之。
但南疆的修士无力抽身,身为袖首的宁清状况要更糟些,他写了急讯回递,人是短时间内离不了南疆的。
南疆冬来无雪,只是寒进了骨子里,宁清燃了信,静默无言许久,直到他不受控制地闷咳了声,摊开手时是几许血渍刺目。
他又开始咯血了。
宁清定定瞧着掌上血痕,神色没什么变化,他已经很久没咳过血了,如今咳血,许是心下郁结和操劳过度所致。
没必要说与旁人听,也不必自找不快。宁清抽了方帕一点点擦着掌上血痕,他这心疾,只能药物缓疗延长些时日。
按清玄道人的说法,那就是要心平气和,不要轻易喜怒,修为愈发精进,心疾对他的影响就愈发小了。
宁清和水咽了丹药,仍有些止不住咯血,胸闷感更是让他眼前有些发黑,可晨初一来,光明重临大地时,一切事物都染上了希望。
南思远仍握着他的拂尘,含笑去看初阳,宁九尘仍是早出晚归,不过这段时间他带了不少符修一块儿出去,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宁道友节哀。”南思远在礼数上从不会缺分毫,宁清亦颔首道:“多谢。”
南疆的防线拉锯愈发长,宁清和宁九尘都抽不出时间回宗奔丧,素服也没来得及送过来,宁清着了偏白的灰,长发权做白纱挽,偏清瘦的人瞧着愈发单薄。
南思远远望山河,若有所思道:“宁道友还是该回宗一趟的,纵是来不及为宗主守孝,你师兄的继位大典也不该错过的。”
“若南疆云雨散,我倒也想回宗看看。”宁清垂眸,他给景容写了书信,终究是不及亲至劝慰,奈何南疆局势不容乐观,他抽不了身。
“这有何难,你大权旁递九尘长老,诸事解决也就不成问题了。”南思远唇角仍挂着笑。
宁清闻言神色一变,“你们有事瞒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来今日便可一转南疆局势,也好让你们师徒为容榭道君登位送一份大礼。”南思远就是这样,明明在说很重要的事,仍能轻描淡写,就是算计你,也要保持他的礼仪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