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坐直了。
母后和蓁儿姑姑都是一脸笑容,似是有什么大喜事。
“确实是大喜事呢。”
“是什么?”
“这种事,还是让给你母后说吧。”蓁儿姑姑是母后的死忠粉,如果有一天地球毁灭,而她手里有唯一的救生舱,她一定把她家郡主塞进去。
我乖巧洗耳恭听。
母后两眼含着泪花:“今天早上,德妃生啦。是个皇子!”
“恭喜陛下,喜得麟儿。”蓁儿姑姑也好生激动的样子。
夫子在母后进来时已经起身行礼,这时同众人一道躬身一揖:“恭喜陛下。”
我只看到他头顶的发髻和玉簪,听他声音平稳。
我倒说不上惊讶,毕竟大婚后不久,太医署便已经报备了德妃有孕之事,也自然会告知母后并赐下封赏,让德妃安心好生将养。
那夜突然出事,那以后我自己病歪歪到现在,完全……忘了这出。
现在这场景,我觉着是有几分尴尬的,虽然在场的人,起码我看除我以外的旁人,都觉不出尴尬,就不知道我自己演得行不行。
我当初其实还思前想后了许久,要在什么场景,什么样的时机下,最好先给夫子坦白了这事儿。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之后夫子回到案前,我还没酝酿好开场,就听笔一搁,竹制的笔杆和玉石的笔搁相碰发出“叮”的一声,清脆的声响叫我的小心脏也跟着抖了抖。
不知我的表情是否痴呆,反正事后想想问题问得是挺痴呆的:“不批了么?”
是句废话没错,难为夫子恪守礼仪,还是用言语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行动了:“不批了。”
“陛下今日大喜,应无心议政。臣,就先告退了。”批好没批好的折子通通不管,径直走了。
我那天可能是吃了假药,问小林子:“他的贺喜是真心的么?”
“奴才不知。”
“看来答案不是我想听的。”恭喜是真的,但是目光漠然无神,不高兴的样子也是真真的。
“嘻,你说会不会是夫子没有孩子,我这就生了,伤害到了他的男性自尊啊哒哒。”
“陛下你可长点心吧。”
“你说什么?”
“我说陛下您开心就好。”
☆、真龙拟虚凰
按理说我应该更早些知道这事,可一来这孩子生在凌晨,况且稳婆之类的也有母后早早备下,所以根本没人来劳动我这个伤患。
虽然我一直知道夫子是个极为大肚之人。(旁白忍不住跳出来大喊:“大肚到简直上了天了。”)
但是一直在你身边转悠的人突然好多天不见了踪影,肯定不是对你非常满意的表现。
我让小林子在宫外给我置了顶软轿,可行到夫子别院后门,老管家在门口候着……不让进。
“您就,不要为难老奴了。殿下特地吩咐了。”天气明明不热,老管家却用袖子拭起了汗。
“好吧,小林子,我们走。”
“是,陛下。”
小轿拐过一个拐角,消失不见,老管家叹出一口气,让家丁关上大门守好了。
我就那么悻悻而归?
怎么可能。
过了拐角,找一处矮墙,示意小林子:“蹲下。”
“陛下,您这,伤势未愈,这墙头,今日,就别上了吧。”
“不上墙,那大门你叩得开?少废话,蹲下。”
我踩着他的肩头,比往日艰难很多地爬上墙,用没什么伤的左手吊着自己到最接近地面的位置,然后一跃。
“靠,这草丛外表看着平平整整的,怎么藏块石头。”艹,什么叫屋漏偏逢也有雨,这脚肯定崴了……
像极了高中时快出早操了,急着去扔垃圾,企图抄近路从草丛里的窨井盖上如蜻蜓点水般借力,跳过草丛,结果脚尖一触及窨井盖就心生不妙……馒头脚也就,肿了三四天吧。
生理性泪水都飙出来了。
头顶投下一篇阴影:“陛下不在宫里好生将养,怎学那宵小之辈,墙头马上。”
说出来他似乎也觉出哪里不对了,遂即停下了。
“嘻嘻,你也说墙头马上了,我才不要跟你遥相顾。那会儿我觉得自己可能要命丧当场,就委实后悔得要命,平什么江山,扶什么社稷,等我凉了,再见不着你,做什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扯他衣服下摆,倒不至于扯下裤子来,可夫子好像还是对我不雅的行径有些不满。
“放手。”
“哦。”你说啥就是啥,这就是在夫子面前的做人之道。
“能走么?”
我观其颜色,掂量了一下:“可……以,你搭把手的话。”我觉着让他背之类的有些过分讨打了,毕竟我“待罪之身”,又是□□私闯民宅而来。
他伸出好看的手,皓腕凝霜,我又看呆一秒。
他似是不耐烦了,没等我伸手抓住他的手,就拎着我双肩把我提起来了,哎呀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小鸡崽,虽然我最近的确是因病瘦了挺多。
我于是就半倚着他,左脚几乎只接触地面0.1秒地走。
这院子,这房间,这榻上,又重新有了他的味道。我说不出哪里不同,但就是,比他不在时,我独自前来,感到舒坦。
他沉默不言,手上熟练轻巧地脱了我的靴子,看了眼我的豉汁蒸凤爪——红的,浮肿的脚踝,稍微动了两下我的爪子,我随便地“哎哟”了两下,期待他给我来个云南白药全套马杀鸡。
然后他就……走掉了。
一会儿进来个看服秩是军医官的人。
给我来了套……不是我期待中那样的冷敷上药外伤处理一条龙。
这人头也不抬,手脚利落地给我处理好了扭伤的脚踝:“这盒药是止痛的,如觉得疼痛,涂抹一些即可止痛,这脚只要少走动些,过几日就能自行痊愈。”
又在我旁边脚踏上放了一双不包后跟的鞋:“这是殿下令我一同给公子的鞋,因公子的脚可能还是会肿胀些时日。”
“安王殿下人呢?”
“回公子的话,我见安王殿下,似是往城外军营方向去了。”这人终于抬头似乎是偷偷想窥一眼我脸色,毕竟在摄政王榻上被治伤的人,是个人都会好奇的。
见被我抓包,飞快地低头装作无事发生。问什么答什么,可惜答案都令我恼火,恼火的事实。
夫子连手下的军医官,都这么机敏的么?
饿过了晌午,虽然老管家给我准备了饭食,但我一口没动,我是来吃饭的么?御膳房的厨子全都试菜被自己毒死了么?
从房间的壁橱里挑出一件兜帽特别大的披风,给自己捂严实了,没法大摇大摆,因为一瘸一拐,从大门,这次真的是悻悻离去了。
为什么偷人披风?遮挡真容,要脸。
外加,有借有还,绑架了他心爱的披风,请,来跟我讨还。
哦对,我还把他的猫揣袖子里带走了,“人质”,哦不“物质”,总之,越多越好。
我是不知道,那些话,都是他嘱咐军医官马应同我这么说的,他确实策马出城,但不是去军营,只是在官道上急驰了许久,又钻进林子里嚯嚯了几只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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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只能窝在寝宫里,撸他的猫。
期间去德妃宫里看了下儿子,长得肥头大耳的,一看就福泽深厚。我捏了捏他的小肥脸:“你可要健健康康地,好好长大。我对你小子,可是寄予厚望。”
嘱咐德妃:“你且安安心心地好好养身体,奶妈婆子伺候的人,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母后提,或是同蓁儿姑姑说也行。”
德妃是个温婉敦厚的好脾气,即便我只在大婚时同她温存过几日,随后每日令御医为她诊脉,直到太医诊出喜脉,便再也没在她宫中留宿过。她却因我几句不值钱的好话就一脸嫣红,喜不自胜的模样。
看她这副模样,我不禁有点感到抱歉:“爱妃,朕,给不了你太多,但有了这个孩子,后头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陛下。陛下对臣妾的好,臣妾都明白。家父在家时就曾叮嘱臣妾,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臣妾既为帝妃,陛下照拂则是臣妾的福分,若不为陛下所喜,那就是臣妾尚有太多不足。”
好吧,你既然觉得足够好,那,我也觉得这样挺好。哎,真是个明事理的小萝莉,可惜了可惜了,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