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琅泠慎重到,“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尽管提?”化魇面上显出几分惊奇,“便是要你听风阁,你也给么?”
一直默默旁听的苍耳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琅泠的衣袍,急切地使劲晃了晃。
琅泠按住了他的手,直视化魇:“可以。阁主令就在我身上带着,你要是想要,便是给你又何妨?”
苍耳愣住了。那一瞬间,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在琅泠的掌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又被琅泠安抚式地压下去,轻轻裹在手心。
化魇也终于不再笑了。他坐在桌子上,与琅泠隔空对视,目光幽幽,似有万丈深渊蕴含其中。
而琅泠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目光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气氛一瞬间压抑起来,似有风雨欲来。
片刻,却是化魇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目光,随意道:“我对你那听风阁不感兴趣,你自己留着罢。”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很快想起了什么,轻笑道:“琅阁主可知,于习武之人而言,什么最珍贵?”
“人各不同,我又如何能知?”琅泠答道。
“不必如此警惕,我并未想挑拨你二人的关系。”化魇换了个坐姿,十指交叠,“本座私以为,若论天下习武之人最看重之物,必是功法无疑;最忧惧叫人知晓之物,必是命门无疑,琅阁主可赞同?”
琅泠皱起眉,沉思片刻,试探着问道:“你是想要哪家的功法……?”
“非也。”化魇竖起食指晃了晃,似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看来琅阁主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啊。毕竟是我家养出来的小蝙蝠,琅阁主以为,我是为什么非要与他过不去呢?”
为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苍耳跟他……
联想到化魇之前说的话,琅泠忽地一惊,瞳孔骤缩,为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而感到疯狂。
“看来你猜到了。”化魇挑了挑眉,“猜得没错。”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苍耳身上,语调悠悠。
“他入武道,是我所引,待修有所成,便为我所用。也因此,他之功法即我之功法,他之命门即我之命门,便是连这双眼睛……”
他往前倾身,瞳孔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泛出碧青的光芒。
“便是这双眼睛啊……”他颇有些怀念地摸了摸眼角,“我与他,也没什么不同。”
琅泠心中一跳,立时皱紧了眉。
“所以你看,我不可能把他给你,除非你带走的是个死人。”化魇冷漠道。眼见着琅泠的脸色愈加难看,他又笑了笑。
“我不信你不知道那小家伙的命门在哪儿。便是你自己没有动手摸,那小蝙蝠也该告诉你了。”化魇直起身子,微微眯眼,像只猫,或者狐狸,或者旁的什么,“怎样,你现在知道我的命门了,快的话,说不定能从我这儿抢走他的命蛊哦。”
他晃了晃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的小瓶,唇角扬起一种奸计得逞似的笑容。
“要来对付我么?对付一个,跟你家苍耳一样的……瞎子?”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连续两天都有考试,我die了……
下章大结局
☆、第八十五章 与子偕行(六)
怎么会?
琅泠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苍耳,却见苍耳也是一脸震惊之色,立时意识到化魇居然谨慎到连苍耳都瞒过了。
而苍耳的惊愕比琅泠只多不少。他甚至可以肯定地说,整个蛊魔岭上下,都不会有一个人知道,掌控蛊魔岭所有人生死的岭主,竟然是个盲人。
他还隐隐记得自己的眼睛似乎是被火熏瞎的,那化魇的眼睛是……什么原因呢?
挑起了这一切的人正轻松地将那个小瓶子在指尖玩转,那上下翻飞的瓶子看着琅泠一阵心惊肉跳,生怕他一个手滑摔在地上,连着苍耳的命也一起摔没了。
好在化魇的手很稳,那瓶子转了几个圈,又被他一把抓住。
“你可真是意外得心软。”化魇拖长了声音,“不过,我现在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他的目光落到琅泠身上,半点看不出来看不见的迹象,反而有着满满的恶意:“你来替他,如何?”
琅泠皱起眉。
“什么意思?”他沉声道。
“多简单。”化魇点了点苍耳,又点了点琅泠,“你要是自愿让我种个命蛊,我就给他解蛊。”
苍耳大吃一惊。更令他震惊的是,琅泠居然没有直截了当的拒绝,而是沉默下去,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着急地直起身子,使劲地摇晃琅泠的衣领,等发觉琅泠看了过来,就冲着他拼命摇头,喉间发出含糊不清的“啊啊”声。
然而这是琅泠与化魇的交锋,没有人会听取他的意见。化魇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又看向琅泠:“琅阁主考虑得怎样?”
琅泠安抚式地在他背上顺了顺,扬声道:“如果你能信守承诺,我可以让你给我种下命蛊。”
苍耳急了,但是现下他双目失明、发不出声,内力又丧失殆尽,充其量也只能在两人的谈话中当个吉祥物,想要干涉其中任何一个的决定都是不可能的,琅泠一只手都能将他完全镇压。
化魇挑了挑眉,将那小瓶攥在手心,另一只手手腕一翻,掌心便多出了一只奇形怪状的蛊虫。
“你现在还可以反悔。”他慢慢说。
琅泠盯着那蛊虫,目光中竟毫无惧色:“不必了,来罢。不过是区区命蛊,还不至于能将我变成任你操控的傀儡。”
“有胆量。”化魇赞叹了一句,一扬手,却是将那蛊虫直直往苍耳身上甩去!
琅泠根本没想到他竟会在这时出尔反尔,一时瞳孔皱缩,急急伸手去拦,那蛊虫却在半空中灵活地扭动身体,从他的指缝间漏了过去,落在了苍耳肩上。
刚一落地,那蛊虫便迅速咬开了苍耳的衣衫,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头部已经拱进了苍耳的皮肤,尾部一摆,在琅泠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一道小小的伤口。
紧接着,苍耳便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堪重负般在琅泠怀里蜷成一团。他的手无力地从琅泠的衣襟上滑落,嘴唇开开合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口一口地向外呕血。
琅泠惊怒道:“你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化魇再次晃了晃那个小瓶,展示给他看,“你看。”
瓶里乳白色的小虫细微地叫着,翻出了没有甲壳覆盖的柔软肚皮,六只脚在空气中一抽一抽,很快不动了,彻底死去。
一如在他怀里呼吸微弱、生机渐消的苍耳。
“你……你……”琅泠的手在发抖,“为什么……”
“想做就做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化魇冷漠道。他瞥了一眼苍耳:“你现在可以带他走了。”
可是琅泠没有动。或者说,自从他伸出手,再探不到苍耳的鼻息开始,他就陷入了一种空茫的状态。
他似乎没有力气去愤怒,也没有力气去仇恨了,只是茫茫然地想到,为什么又是这样呢。
为什么他费心费力地谋划了那么多,到头来,还是护不住他最想护的人呢。
到底是哪里错了?到底错在哪里?
他不知道。他只能抱紧苍耳渐冷的身躯,喃喃道:“你这个疯子……”
化魇的神情恹恹,却已经不想跟他多聊:“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找我了。”
琅泠此时似乎才捡回那名为愤怒的情绪。他刚想质问些什么,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轻微地拉动了。
他猛地低头,正看见他本以为死了的人虚弱地咳喘着,轻轻地拉他的衣袖。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琅泠甚至都不知作何表情。他只能俯下身去,用力地将苍耳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探他的鼻息,生怕这不过是一场幻梦。
那气息虽然微弱,但是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连带着那降低了的体温也在他的体温浸染下慢慢回升。
他刚刚探的时候,苍耳确实生机尽绝;可是眼下,他又确确实实活着,活得好好的。
“够了没有?够了就滚!”化魇不耐烦道,顺手将那瓶子摔下来,“这东西就给你们,带回去留个纪念,别再来烦我了!”
那瓶子不知什么材质,竟然没有摔碎,而是骨碌碌滚到琅泠脚下,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