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了,就像是久逢甘霖,从前连看都不敢看的东西,现在买起来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越买越多,越多越买,可是安全感的缺失就像欲望一样,都是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
而这种感觉,也遗传到了沈也身上,虽然他嘴上从来都不说。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也从来没有失去过什么。从前的,小时候的爱,也遗失在记忆的洪流里。
倒是这种缺失,给他带来了无限的想象力和什么都不怕的勇气。正是因为有些可笑的痴心妄想和有些危险的勇气,才让他追到了穆梁,才让他得到了穆梁。
就像现在,一秒钟也不肯闲下来的沈也突然指着电视机边上的那只古老的挂钟,说:“以后我们结婚了,这个就当成是聘礼,很贵的,可以买好几套高级公寓的。”
穆梁抽出手,朝他做了个鬼脸,“谁答应你要结婚的?”
“你啊,那天你答应我的。”沈也突然凑到穆梁耳边,“而且那天你也很开心。”
听到这句话,穆梁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经历,脸颊瞬间爆红,“我那是被迫答应的,你那个样子,是吧,我不答应的话我第二天不要起来了。”
“那你答应我,是真心的吗?”
穆梁愣了一下,“当然是。”顿了一下,他又说:“可是你得给我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那当然了,这很正常,有些人家从订婚到结婚都要花一年的时间呢。”沈也虽然在开着玩笑,可是穆梁却是认真的。一年时间,沈也给他一年时间来思考这件事情。
“好,我会认真考虑的。”
沈也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抱住穆梁。他喜欢和穆梁有肢体接触,就像是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的“肌肤饥渴症”,一天不挂在穆梁身上他就难受。
“那就以后再考虑,现在,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假期吧。”困意袭来,沈也缩在穆梁怀里,他真的很需要睡眠。
穆梁熟练地抱住沈也,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抗拒肢体接触。
“好,你睡一会儿吧,差不多了我叫醒你。”他说。
穆梁是开心的,也是焦虑的。
待在小镇上的那一天,他很开心也很放松,被外公外婆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认可,他是满足的。
焦虑也是一直伴随的。平静的背后,总觉得有着即将到来的暗潮汹涌。
只希望这是一种错觉。
☆、第 44 章
沈也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上半身穿着红色的唐装,下半身穿着他叫不出名字的男士裙子,胸前戴着大红花,正红色的,看样子是要去结婚。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面前的人他再熟悉不过,可是也许看得多了,沈也觉得自己竟然不认识镜子里的那个人。
他所处的梦境就像是真实的世界。外面锣鼓喧天,热闹得不行,他所处的房间里却只有他一人,他很孤独也不自由。
梦里的他要结婚了,在那幢木质小楼里。他好似穿越到了过去——他要大婚了,他要娶妻了,他要生子了。
穆梁呢?穆梁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见。
即便是收了力了,踩在木地板上也有很响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听上去难受,心里面更加难受。
沈也摸索着,走进了或许是他未来的卧房。如他所想,他梦里的未来的妻子,现在的新娘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红盖头盖得严严实实的。不过可以看得出来,她很娇小,瘦瘦的,让人不禁心生怜惜之情。
说实话,沈也在看到她之后的一瞬是极其失望的。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还在想这里面会不会是穆梁,这会不会只是他的一个有点邪恶的反映他真实心理的梦。
很可惜,这是梦,而即使是梦,里面的人也不是穆梁。
有些恐惧,还是鼓起勇气用秤杆去挑盖头,可是不管怎么挑都挑不开,薄薄的一层红布像是有千斤重。沈也干脆放下秤杆直接用手去揭,也许因为某种原因,盖头被他缓缓揭开了。
沈也被吓了一大跳,一屁股摔在地上,在梦里他都感觉屁股好疼。让他被吓一跳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面前的“人”根本不是人,它只有人的轮廓,可是没有面孔的轮廓,在沈也看来,它的面孔就好像是圆珠笔在纸上乱画的图案。
新娘子开口了,它说:“你不记得我了吗?”
沈也想说,你是谁?可是他被吓得讲不出话来。
新娘子穿着一双绣着大牡丹花的红布鞋,悄悄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沈也。沈也动也不能动,喊不喊不出声,脸上的汗像是落雨一般掉下来。
终于,在新娘子还有一步就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梦里的他昏了过去,现实里的他也就醒了。
出了一声冷汗,醒过来的时候摸了一把脸,发现满脸都是泪水。身体也是僵硬的,全身上下都酸疼。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在从前的卧室里,窗帘拉得很好,室内是一片漆黑。
挣扎着起床,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也是一片漆黑。别墅坐落在山脚下,离市中心有一些距离,这里人烟稀少,晚上只能看到星星点点,有时候连星星点点都没有。
穆梁呢?穆梁不见了。
拖鞋也找不到,索性也不找了。光着脚丫踩在地上,实木地板透心凉。也不想开灯,心里头其实还在想着会不会是他那古板的男朋友要给他准备什么惊喜,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沈也在他父母这座“城堡”里的房间和在小楼里的房间一样,都是在顶楼,也都是阁楼。
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狭窄灰暗的空间给予他需要的安全感。里面有他感兴趣的漫画书,而他也可以在假期的时候一天都窝在“秘密基地”里看球赛。
轻手轻脚走楼梯下到带着一点光亮的一楼,从楼梯的缝隙间看到眼前的情景,沈也就都懂了。
没有什么惊喜,只有惊吓。
穆梁坐在单人沙发上,背挺得笔直笔直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可是沈也没有看到他的表情。边上坐的,沈也直接可以分辨出,是他的父亲和母亲。父亲总是喜欢穿灰色细棉麻的裤子,从前膝盖做过手术,可以看出左右大腿的粗细不一样。边上则是他的母亲,穿着他最欢的旗袍之一,灰蓝色的,上面是手工一针一针织的环形花纹。
沈也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细细碎碎的声音,接着是笑声。
他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是还是不敢下去,坐在楼梯上。穆梁在明,他在暗。
父亲,对于沈也来说是一个遥远的词。小时候他们还没有出走小渔村去大城市打拼,父亲也一直忙着去打渔,禁捕季节也会外出帮人家做事,一年四季也见不太到。后来父母下海,沈也对于父亲的记忆也只剩下一年夏天他带回来的奶油冰棍,甜得很,很好吃,一直让他忘不掉。
后面虽然住到一起了,可是他和父亲的话却没有和母亲的多。好像没有见他笑过,吃饭的时候也不允许沈也说话,总是板着个脸,无论是对下属还是对自己,只有对母亲才会有笑脸。一直是严肃的,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的形象,就像是拥有了一枝向日葵花,可是还是觉得梵高画的向日葵好。
虽然这么说自己老豆不是很好,可是沈也对他,也不能说是爱,更没有恨,他们好像是被血缘关系羁绊的陌生人。
追人家的时候胆子很大,现在却懦弱得要死连下楼都不敢,沈也腹诽自己。
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十根手指的指甲都看了一遍,剪得很干净,没有可撕的,才决定下楼。
在沈也父母和穆梁的视角中,是一双赤着的脚丫子先下来的,接着才是下半身,然后是比从前粗了一圈的腰,然后是上半身,最后等了一会儿才探出一个头。
“还不赶紧穿鞋去,光着脚像什么样子。”是父亲说的,还是一如既往,看到沈也总是要说上几句的。可是嗓音比从前低沉沙哑了,从前烟酒太多坏了嗓子,老了之后没有好好保养坏得更快。
沈也赶紧赤着脚跑去穿拖鞋,跑到玄关的时候看了穆梁一眼,和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穿好拖鞋的沈也原本还想和穆梁挤在一个沙发上,被某人一个眼刀,还是乖乖坐到对面去。母亲冲儿子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进展顺利,让他闭上嘴不要破坏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