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妤跪了一天一夜，萧润雨和柳叶嘴皮子都说裂了，还是没能将苏卿妤说动。
褚承明缓缓从康宁殿中走出来，道：“朕问你，要是你以后变成了聋子或者哑巴怎么办，你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苏卿妤虚弱道：“我来不及想那么多，阿牛最要紧。”
褚承明为难的来回踱步好几圈儿，道：“好吧，朕答应你。”
*
苏卿妤从宫中密道而出，与萧雨润和柳叶上了一架四匹马拉的马车。
这些马是顶级的汗血宝马，两日之内一定能赶到仙都古城。
“小七！你等一等！”苏顺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一把拉住她道：“你真的要去仙都古城？”
苏卿妤疑惑道：“你怎么会知道？”
一旁的柳叶吞吞吐吐：“王妃，刚才我没有去如厕……是，是我，我告诉苏大老爷的……”
苏顺道：“你别怪柳叶，这丫头不忍心，为父也不忍心！你这么做，真的不值得！”
苏卿妤道：“这没什么不值得，我心意已决，任何人说都没用。”
苏顺将苏卿妤拉到一边去，悄声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不要觉得没了褚以恒你就活不下去，你长得这么漂亮，就算同褚以恒和离，也有的是男人巴着你，你将他休了，他以后怎么样也连累不了你的。”
苏卿妤听苏顺又开始胡说八道，她道：“要是没有褚以恒，你女儿早就死在老虎洞，要是没了褚以恒，我这辈子都是一个不知事的傻子，我和他不仅仅是夫妻，更是同一个人，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是我答应他的。”
“可那些事情都是他欠你的呀！”苏顺激动道：“你能不能不要再像个傻子一样！你眼睛瞎了，心也跟着瞎了吗！”
苏卿妤疑惑道：“什么他欠我的？爹你有话就说清楚！”
苏顺平静下来，想起褚以恒过去警告过他的那些话……
不，他不能告诉苏卿妤她的身世，不能用整个苏家当赌注！
他道：“这些就是他欠你的，你好好一个大姑娘，遇见他以后眼睛也瞎了，身体也比以前差了，现在还要没了半条命，而他呢？一打仗就是一年半载不回来，你才嫁给他三年，你才十九岁，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年华就这么守活寡！怎么？以为他救了你你就要感恩戴德了？这些就是他上辈子欠你的！”
苏卿妤紧握住苏顺的胳膊，她在苏家时，她爹对她是不好，但今日这番话，她还是很感动。
“爹，您保重，女儿走了。”
第61章
四匹汗血宝马比她们想的还快，才一天半的功夫，就赶到了仙都古城附近。
苏卿妤眼睛看不见了后，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但就算是她的耳朵，也只能听见周遭的风声和微微虫鸣。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而褚以恒过去和她讲过，仙都古城附近便是整个南边最热闹的马戏场，可如今万物萧条，人全都逃了。
苏卿妤将纱帽取下，缓缓对萧润雨道：“三嫂，待会儿御医将我的血取出来以后，你就立刻带着我回宜州去”。
萧润雨劝阻道：“不行不行，到时你身子肯定虚弱极了，再说毅王殿下他也会找你的。”
苏卿妤拒绝道：“我就是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
*
仙都古城营帐内，‘乌烟瘴气’全是药粉飘在空中。
大家被这玩意儿呛得再难受，也不敢将厚厚的帐门打开。
如今褚化雨仍旧隔离在其他帐篷里，他脸上已经开始化脓，不时有飞影虫的幼驱从伤口处钻出来。
昨日他拉了一次血便，粪便内全都嵌着密密麻麻的半透明虫卵，颜斐一个大老爷们儿，都忍不住吐了一次。
官员，医者，还有褚以恒，一本接着一本翻医书，一页翻开，一页绝望。
黑云压顶，哗啦哗啦的雨即刻就要降下来，萧林猛然将手中药碗摔了，拉着褚以恒想将他拽过来，但即便褚以恒成宿成宿不睡，萧林也没办法制衡他。
萧林反被褚以恒带倒在地上，他道：“表弟，这坏人我去做成不！我去和小七说这件事情，只有她能救我们！”
褚以恒不为所动，他道：“我说了，苏卿妤绝对不行！”
“那怎么办！”萧林道：“你想出办法了没有！化雨要死了，仙都古城的人都要死了！”
“可这关苏卿妤什么事情！我说过，我会想办法！”褚以恒反驳道。
“你们别吵了！”万里峰卸去身上厚重盔甲，端着一碗药从外头进来，他朝众人摆了摆手，道：“不必再找。”
众人一愣，都等着褚以恒发话才敢停下来。
褚以恒拿过万里峰手中的药碗一嗅，万里峰道：“这内里的血味儿已经稀释过，闻不出来。”
“她在哪里？”褚以恒将药碗放下，拉过万里峰道：“说！她在哪里！”
万里峰道：“王妃回宜州去了。”
褚以恒迅速套上一身防虫铠甲，掀开帐帘冲的就出去。
他骑着踏云一路狂奔出城，才到城门口，就见好几辆马车停在荒草地里。
萧润雨见褚以恒终于现身，泪流满面冲他喊：“表弟，你快点！快点啊！”
褚以恒赶过来慌忙下了马，萧润雨指着紧闭的马车门对褚以恒嚎叫：“我不敢真的带着小七走，小七的脸煞白，她会不会死啊！你快点去救她！”
褚以恒扯开萧润雨进到马车内，便见握着木雕像昏迷不醒的苏卿妤。
“妤儿！”
他不由自主喊了一声，又忽觉苏卿妤受不得惊吓，赶紧闭了嘴。
褚以恒将车门关上，轻轻抚摸着苏卿妤惨白脸颊。
他自征战以来，已有大半年没和苏卿妤见面。
这半年来，他天天都在想念苏卿妤，想的都快发了疯。
他常常在想，他的妤儿十九岁了，都说女长二十尽到头，也不知道自己不在家这些时日，她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儿，或者变得更美了。
好不容易熬到得胜归来，没曾想这一次回来，没给她带来惊喜，居然害了她。
苏卿妤是他的宝贝，他的命，是他在老师师母牌位前发誓要照顾一辈子的人。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褚以恒压抑在心里的话终于爆发，他道：
“小慈，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爹你娘，其实都是我”
褚以恒还未说完，苏卿妤的眼珠便轻轻动了一下。
褚以恒不敢再说话惊吓着她，静静等苏卿妤苏醒。
大致过了半刻钟，苏卿妤缓缓睁开眼睛，虽然眼前还是一片虚无，但她的脑袋清明了许多，没有那样昏昏沉沉了。
还好，她能听见人的呼吸声，耳朵没有聋。
“……”
！！！
“……”
苏卿妤方才听出这呼吸声是褚以恒的，她想喊褚以恒的名字，喉咙里却好似堵了一坨棉花，怎么也说不出来话。
褚以恒见状心疼的要死，立刻将苏卿妤捞起来抱在怀里。
苏卿妤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褚以恒这才将她放开，又匆匆去看她手腕上裹着的纱布。
纱布上已渗出层层鲜血，苏卿妤咬着牙忍疼，但取血的伤口是才割不久的，利刀划过的疼痛还停留在手腕间无法消散。
褚以恒见她疼的浑身不住在抖，赶紧将自己的手放在苏卿妤嘴边，道：“快咬着，咬着就没那么疼了。”
苏卿妤立刻躲过褚以恒的手，也不窝在他怀里，而是独自缩在角落忍耐。
褚以恒扑过去将苏卿妤小心翼翼护在怀中，不停地顺着她的背安抚，又道：“你躲着我，不要我了？”
苏卿妤用未伤的左手去摸褚以恒的脸，又顺着摸褚以恒的肩膀和胸口。
她在褚以恒手心写道：“你这半年可是受了战伤？我不敢碰你，怕你疼。”
褚以恒低头吻了吻苏卿妤的唇，道：“我好得很，倒是你，自己都是个小可怜鬼，还替别人想。”
苏卿妤轻轻拉着褚以恒的手指头，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在他胸口写道：“你是我的神仙哥哥，为你做什么都行。”
褚以恒呼吸一凝，方才就要喷薄而出的心里话再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苏卿妤的干净，她的善良，那一颗真诚的赤子之心，都让他无法割舍。
他过去拥有的一切，都那样肮脏卑鄙，如今有了苏卿妤，他也是一个干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