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扇青满是黑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之色,她沉默的低下头,如今她只是想死,只是要一份解脱罢了,难道她当年无心犯下的罪孽真的没法还清?
褚扇青与萧兰若虽说已分开十六年,但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萧兰若的样子。
褚以恒和他母妃长得有几分像,不过萧兰若却是个活泼开朗,心思单纯善良的女人。
那会儿萧兰若才嫁给她皇弟褚璨时,褚璨还不是皇帝,萧兰若也只是王府侧妃,但褚扇青看的出来,皇弟虽然不喜欢萧兰若,但萧兰若却很喜欢她皇弟,对她皇弟一心一意的。
萧兰若性子极好,褚扇青喜欢与这位温柔的弟妹亲近,没多久两人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褚以恒八岁那年,褚璨继位,萧兰若因萧家家世,直接册封为皇贵妃,但褚璨却更加不喜欢她,也更加忌惮她。
褚扇青心疼萧兰若一片真心东流水,便时常陪着她说话解闷。
有一次,褚扇青想要画一幅美人图。
从古至今,这世上不缺美人图,但大都画的是美人嫣然一笑,风姿绰约之情态。
她决定剑走偏锋,出类拔萃,思来想去找到了萧兰若。
褚扇青蒙着萧兰若的眼睛,将她带去宫中一座高耸的亭台之上。
萧兰若本就畏高,将遮眼布取开后瞬时眉头紧皱,双目泛泪,朱唇微启,受惊之神态比那些站着傻兮兮笑的美人好看多了。
褚扇青心中大喜,不仅不许萧兰若从高处下来,更扬言只要她走下来,就和她绝交。
“大姑姑嘴上说和我母妃知己情深,不就是看她人善好欺负,她在宫中只有你一个真心朋友,而你却利用这份情谊,将她推下了城楼!”褚以恒道。
“我不是故意的!”褚扇青写道。
那是后来,她画着画着就发觉,刚开始还惧高不已的萧兰若渐渐适应下来,脸上再无任何惧色。
而她要的美人图,就是要美人自然的惊恐神态,她灵机一动,料定萧兰若不会防着她,便佯装着要一把将她推下高台。
她本来只是想吓一吓萧兰若,可没有想到,那高台的护栏居然是脆的,她一用力,萧兰若压断护栏,就这么掉了下去!
好在萧兰若出生武将世家,身上有功夫,再加上当时入宫觐见的盛夫人正好路过,盛夫人也是有功夫的人,在底下将萧兰若一把接住。
可高台实在太高,她还是害的萧兰若瘸了一条腿,盛夫人当时怀着孕,也因此难产而死。
褚以恒只要想起十六年前发生的事,还是会气的牙痒痒。
“她害了我的母妃,害了妤儿的娘亲,难道不该死吗?!”褚以恒质问道。
褚化雨在一旁听了,心内也难受起来。
十六年前他只有四岁,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儿,他只知道在自己的印象里,萧娘娘一直就是个瘸腿的女人。
但萧娘娘生性善良,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其他皇子,都像亲生般爱护有加,常常给他们做拿手的豆沙粽子吃。
那时他母妃位分底,只是个无宠的昭仪,他被其他的皇子看不起,也是四哥和萧娘娘替他做主,一直保护他。
褚化雨道:“我小时候不懂事,曾问过萧娘娘腿的事情,娘娘只说自己不小心摔的,和旁人没关系,如今想来,娘娘心太善。”
褚以恒冷笑,正所谓人善被人欺,这世道老实巴交的人最吃亏。
他的皇爷爷只有大姑姑一个女儿,就将此事压了下去,他母妃和老师也只能一起瞒了,不让任何人知晓。
但他咽不下这口气,本想在皇爷爷跟前讨一个说法,可他转念一想,大概皇爷爷也不会把他的宝贝女儿怎么样,还不如他自己亲自动手来的解气!
他骗褚扇青到宫外,说是要去采风,却拿了毒药给褚扇青吃。
可当时他毕竟只有十岁,第一次杀人难免紧张,褚扇青虽然吃了毒药,但最终察觉出端倪,居然在毒发之前逃脱了。
他严防死守,不让褚扇青有机会回到宫里去找褚承明,又一刻不停歇的寻找她的下落。
褚扇青泣不成声,她确实错了,所有的错都是她造成的,她如今这样子,就是报应!
她当初被迫逃出宜州城,被一高人所救。
高人愿意给她解毒,但要求就是让她帮着养一只白丝虫。
高人说,只要能成功修改白丝虫身上的毒性,便可以练就天下第一毒虫。
可普通人一碰白丝虫就会变得的痴傻,她是右心人,右心人是不用怕这虫子的。
她一边按照高人的吩咐养虫,一边解毒。
褚扇青咬牙切齿写道:“他没骗我,我的毒真的解了,可他为了让我永远帮他养虫子,永远不离开,就让我变成这幅见不得人的模样。”
褚以恒太了解褚扇青,他道:“大姑姑可不是被人操纵的性子。”
褚扇青解气一笑,写道:“我用了半年的时间,就把那老头子杀了,我逃了出来,不愿意再养着白丝虫,便寻到了李嬷嬷,她和我一样是右心人,白丝虫不会伤害她,可我没有想到,最后会害了小慈!”
褚以恒心凉了一半。
这是怎么了?
他们褚家莫不是真的命中带煞,怎么样都要和盛家人过不去。
原来他不仅害的小慈被人拐走,连小慈中的毒,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褚扇青捡起地上的兔子皮,当年她就是披着这样大的一块皮,进到画船山中苟活了十几年。
这次她冒死采了金刚木花救小慈,是想赎一点当年的罪孽。
“你杀了我吧,死在你的手里,我可以解脱!”褚扇青写道。
褚以恒将长剑扔在地上,他突然不想杀褚扇青。
褚扇青这幅样子苟活于世,比杀了她来的更加过瘾!
“你走吧,”褚以恒道:“自己去死也好,继续活着也罢,随便你就是了。”
褚扇青默然半晌,无奈将兔子皮套上,一蹦一跳出了肃寂阁。
她一蹦三回头,按耐不住又跳到褚以恒跟前,用爪子在地上写道:
“你骗她会遭报应 会害死她”
“够了!”褚以恒踹了褚扇青一脚,立刻道:“我不许你诅咒她!任何人都不能诅咒她!”
褚化雨心力交瘁,上前将褚扇青扶起来,她如今自身难保,还去管旁人的事情做什么?
等褚扇青走了,褚以恒也一个人默默出了肃寂阁。
褚化雨和萧林追了上去,跟在褚以恒身后。
褚以恒望着空中皎洁的月光,问褚化雨和萧林道:“你们……如今可是很怕我?”
褚化雨笑了笑,道:“怕你什么?有什么好怕的,若没有你和萧娘娘,我和母妃早就被歹人陷害而死,更何况良禽择木而栖,我们这些兄弟,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褚以恒拍了拍褚化雨的肩,让他早些休息,自己则回了闲影轩。
他推开闲影轩大门,幽兰馥郁之气瞬时钻进鼻腔。
苏卿妤沐浴后,正散着如瀑青丝,坐在书桌前‘看’书。
褚以恒拿过薄披风,轻手轻脚披在她肩上,道:“在看什么?”
苏卿妤摸着盲文,看的津津有味,她俏皮一笑,道:“你猜?”
褚以恒也在学盲文,但他太忙,学的没有苏卿妤好。
他将苏卿妤抱在怀里,又突然挠她的痒痒。
苏卿妤超级怕痒,在褚以恒怀里不停的扑腾,撒娇求饶道:“萧铁牛,萧铁牛,你放了我嘛,你放了我我就给你说。”
褚以恒停了手,苏卿妤将书抱在怀里,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阿牛你是盛央丞相的学生!”
褚以恒脸上的笑意瞬时熄灭,他将书夺过,他摸了好几下封面上的盲文,这才确定,果然是老师的《小述集》。
他道:“这书是谁给你扎成盲文的?”
苏卿妤慌张道:“我在状元庙养病时,常听来求签的书生们说,日后要成为同故去的盛央丞相一样的好官,爷爷给了我这本盛大人写的《小述集》,说给我看着解闷。”
褚以恒把书收起来,谨慎道:“那你看到哪里了?”
苏卿妤道:“没看多少,就看到了盛大人收你当学生,盛大人说你是他教过最好的学生,日后必成大器。”
褚以恒想到老师,哑然半晌没开腔。
他紧紧抱住苏卿妤,解释道:“老师走了十几年,我很想念他,也愧疚于他,所以一看见和老师有关的东西,心情就有些不畅快,你以后别看了,老师的书深奥,你太小,看到后头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