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奇怪的。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结局,有的可能就会坦然接受,有的却总想与命运争一争。不同的想法会产生不同的岔路,自身的气运也会改变,最终的结局自然就不一样。”
“师伯我占笈从来只信八分,剩下两分,是生机。”
“既然生机仍在,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这日清晨时起,空气就有些潮湿憋闷。教室里极为闷热,学生们纷纷将窗户大开,但在老师激情讲课的声线中仍有些昏昏欲睡。
张高阳有些心烦意乱。
她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每次出现心慌,就总有事要发生。黄仙曾说这是属于巫的直觉,是留存于她体内的巫血对于危机的预测。
张高阳猛地站起身来。
讲台上老师一愣,她捂着肚子弯下腰:“老师,我,我肚子疼。”
她一向乖巧,老师也不觉得是她说谎,忙叫她去校医那。张高阳谢过她,装作步履蹒跚的模样出了教室,一进入他人的视觉死角,立刻拔足狂奔。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门口,不顾保安的诘问,警醒地巡望四周。心中的慌乱并没有因为奔跑而消散几分,反而更加沉重,像是此刻潮湿的空气形成无形的手,狠狠拽住她的心脏。
从南边街角飘来一团阴影。张高阳看不分明。她本身并没有阴阳眼,只能凭借自己的血脉感受到一点异样。
“高阳。”一道尖利的叫声在她脑海响起,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再睁眼时,她的眼神变成一种如同野兽般的锋利。
“疫鬼。”从女孩口中吐出让人不甚明白的词语,她甩开保安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桃符。
“同学,你到底要做什么!”保安是个年轻小伙子,平时总是笑容满面的,现在却严肃得紧,“上课期间,你跑出来,还想到校外去,你对得起自己和家人吗?”
张高阳一个纵身,保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如同轻巧的猫一般跳上自动阀门,站在上面将一枚桃符挂在校门横梁正中间。
“你做什么!下来!危险!”保安惊慌失措地大喊。
张高阳盯着那枚晃动的桃符,听到保安的喊声,才回过头来:“我如果不这么做,所有人都危险。”
“不要将它摘下来。”女孩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虎牙,神态仿佛某种狡黠神秘的小动物。她的声音变得尖利高亢,“你也不要出去。”
身躯庞大的疫鬼缓缓地踱着脚步过来。它的眼如同铜铃,全身青色,手中提着一把长戟。它很高,比校门都要高出很多。
保安看着张高阳蹲在门上,仰首看着某处,仿佛在跟一个虚空中的人对视。他狠狠打了个冷颤,觉得气温突然下降。
门上的桃符无风自动,突然快速旋转起来。
“叮”的一声,仿佛金属与金属碰撞。
保安看着那桃符疯狂摆动,张高阳的神色也紧张起来。她从怀里又掏出几枚,在门上连缀成排。她一挂上去,桃符就疯狂旋转。
保安背靠着墙,发觉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将自己缩在角落,脑中不自觉地想起小时候爷爷曾经给他讲过的鬼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桃符的旋转渐渐停止,张高阳的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当桃符全部静止的时候,咔嚓一声,最先挂上去的桃符碎裂成两半。
张高阳从门上跳下,心疼地捡起桃符。
她看向保安,露出乖巧的笑容来:“我能借个电话吗?”
许靖远接完张高阳,或者说是黄仙的电话后,大师兄吴明越也刚放下手机。
“小泾那也出现了。”吴明越眉头紧锁。
许靖远还没说话,电话又响起来。
这回是孔令窈。
她声音压得很低:“阿远,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小南和前辈们都聚在一起,小龙王也有点不对劲。”孔令窈说着,“我刚下课,跟他们一起到校门口了,感觉有什么东西要过来。”
许靖远走出庙门,仰头看天。天幕沉沉,仿佛要压塌下来。
“小心点,令窈,不要离开小龙王他们。”他嘱咐道,“是疫鬼。”
他不准备去六小帮忙。有英烈和小龙王在,疫鬼进不去。但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
他心中笃定必然是伪神的手笔。
从嘉成小学,到五中,六小,都是学校。
小孩子身体弱,又都是家中的宝贝,一旦出事,绝对会造成混乱。
疫鬼哪里有这样的逻辑,必然是伪神在背后操控。
他必须找到伪神,只有解决这个源头,一切才能回归正道。
挂掉电话,他回身看着跟着走出来的大师兄。温和敦厚的师兄冲他笑笑:“你自去吧,别担心。师傅已经去联系其他道友,我的医术也还行,放心。”
许靖远点点头,抄起桃木剑和罗盘往外冲。
半路上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老爷子依旧中气十足:“臭小子,总算知道给老头子打电话了?”
许靖远一路飞奔,气息却半点没变:“爷爷,你们待在家里,小心出门。”
“出什么事了?”老爷子戎马一生,分外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出他的话有问题。
“我不太确定其他地方会不会有,但桐市出现了疫鬼。”许靖远沉声道,“接下来桐市可能有场硬仗。”
老爷子那头有茶碗碰撞的声音:“疫鬼?你是说,要有瘟疫?”
“我会找到源头的。”许靖远回答。
那边静了一会:“靖远,有什么需要做的?”
许靖远闭了闭眼。他并不想把家里牵扯进来,但是,有时候只是一个人的一小次举动,都有可能改变进程。
“爷爷,关注一下桐市的动向。”
他相信这个城市,相信这里的人,也相信这个国家,为此他会做一把利剑,劈开那些魑魅魍魉。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工作好忙,差点忘了放稿。
写到后面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写啥了,就……感谢还在看的人哈哈哈。
☆、王船
近海水汽浓烈,仿佛呼吸间都带上水珠。村庄里一片忙碌,几个大汉抬着纸竹扎成的如同真人大小的纸偶,将它们送上木制的大船。
不少外地来的游客围在一旁,有的拍照有的讨论,啧啧惊叹。
李素娘坐在一旁,看着游客指手画脚的模样就觉得来气。祭典祈福是非常严肃的事,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消息,一个个跑来看热闹,还这么嘻嘻哈哈的,实在让人不快。
自从她认同吴兴德的观点,试着向外看后,村子里的人越发胆大,几个小年轻还策划着将村子变成民俗村,一有这些传统祭典就在什么网上发帖,招呼了一堆人来。李素娘觉得自己这些人简直成了被观赏的猴,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掩饰不住眼里的好奇。
这次也是。
时临五月中,观潮村恰有送王船的习俗。
所谓王船,就是瘟船。旧时卫生条件落后,瘟疫横行,人们谈瘟色变,供奉瘟神。每到五月中,各村扎起船,在船上设有神座和供具。船有纸船,糊上五色绫纸;也有木船,大小和真船相差无几。如果是纸船,则扛着船游街,到海边焚化;若是木船,也不焚化了,只将船送入海中,任其漂没。
观潮村所制的王船是木船,长三丈,高二尺,放上纸扎的瘟神,个个凶狠狰狞的模样。周围围绕各种器用杂物,桅杆上装饰彩绸纱巾,看起来非常精致。
李素娘又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游客,觉得气闷,索性将脸扭到一边,不再去看。
村老来请她带领祭祀,她摆摆手:“你们去吧。”
村老知道她的脾气,也就不再劝,领着村民先在船头祭祀一番,继而拿起鼓槌,在一面锣上敲了三下。
船头船尾各站了四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听到锣声,齐齐喝了一声,将王船抬起来。
他们需要抬着王船绕村子走一圈,再将王船送入海中。
观潮村一村行送王船祭,规模较小。如果是在旧时,各个村社都出船,还要设醮大傩,排宴迎宾。等到送王船时,成群结队,锣鼓喧天,彩旗扬扬,喊呐喧闹。蔚为壮观。
但因为日子越来越好,瘟疫早不能威胁人们的生命,送王船这样的习俗其实已经很少有地方会举办。就连观潮村,基本也是几年举行一次,所有的花销都是村民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