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他心中想着。
炉中的香燃得更快,几乎是一瞬间就烧了二分之一。浓烈的香气散逸在空气中,人群似乎变得平静而浑噩。
“回去。”他下达指令。
许靖远并没有阻止人群的离开。这些鱼妇对于人群的洗脑尚不充分,到底是时间紧迫,但是那控制人群的香……
他瞄了一眼香炉,琢磨着要不要上去拔掉一支带走。
相比起食物,橘子似乎更为好奇突然出现的同伴。它颠颠蹿上香炉,凑到黑猫身边,试探着伸出脚爪。
黑猫舔着脚掌的动作一顿,嫌弃地挪了挪位置,蹲坐着看向谢泉。
“芋圆。”谢泉道。
“喵。”叫本座猫判。
“喵呜?”猫判是什么?橘子推了推芋圆。
芋圆并不想理它,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谢泉。
谢泉左手捂着被咬伤的右手腕:“猫将军呢?”
凭空出现在香炉上的大猫懒洋洋地顺着香炉边盘了一圈,好似给香炉圈了个围脖:“找本将军何事啊?”
谢泉抿着唇:“你答应只要不伤猫,你就不管的。”
猫将军的尾巴唰唰地划拉着:“本将军确实没管啊。”
“那这些……”
“你们认不出来吗?这些,都是被你们害了的小猫鬼啊。”
“……”
“真是受不了,一股子腐烂的腥臭味,不在水里好好待着,偏要上来恶心猫。”猫将军嫌弃地掩了掩口鼻,站起身来,又将橘子抓过去,“你这小家伙这么蠢,这种恶心玩意儿也想吃?”
橘子乖巧地垂手不动,任猫将军拎着。龙蛋在许靖远怀里跳了起来。
“哦?”猫将军挑眉看过来,“这个声音……”
看到龙蛋时,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惊异:“这么快?”
“猫将军!”谢泉见猫将军无视了他,忍不住又唤。
猫将军已经纵身跳到许靖远身边:“本将军说得不够清楚吗?被你们害死的小猫鬼要找你们复仇,本将军也没办法。为了小猫鬼们能顺利投胎,本将军只能将他们带来了。你们的恩怨,自己解决去吧。”
他变回猫首人身的形象,绕着许靖远转了一圈:“小龙王长得这么快?就是这品味也不怎么好。想吃小鱼干,让江夏做不就好了,那种死了几百年的玩意儿有啥好吃的。”
小龙王也不知道在跟他争什么,最后直接让他接了过去,一猫一蛋自个儿对话去。
孔令窈看着这一幕,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无力感。
就好像你绷紧一根弦,以为情况已经危急,但最终只等来一场闹剧。
她不由想着那个真一神,如果他在看着这一切,是会吐血呢?还是吐血呢?
作者有话要说:面临脱纲的危险。
☆、鱼妇
谢泉在路上飞奔。
沿路撞到什么人,什么东西都不管,只需要逃离。
然而不管他跑得有多快,那只黑猫总是悄无声息地跟上,形影不离。
他咬着牙,再次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对芋圆下手。但,那是他的本性,是根植于内心深处对猫的恐惧……
有人从旁边小径走了出来。
“让开!”谢泉喊道。
但那人却停下来面向他,唇边挂着一抹舒展的笑意。
“你……”谢泉停下脚步。
他知道这个人,那个帮他们获取了躯壳的人。但是他身上的气息,那种比猫更让人敬畏的纯净力量……
“喵呜。”黑猫跟了上来,乖巧地蹲到一边,默默地垂下头。
“谢谢你,小猫判。”安王爷淡淡地笑着,眼睛却只看着谢泉。
“安,安王爷……”谢泉颤抖着退了一步。
“你该回去了。”安王淡声说道。
凭什么?
谢泉几乎要发出呐喊。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害死他们的人能比他们多活那么久,甚至一生也没有得到惩罚?而他们不过想要复仇,这样的天理循环也不可行吗?
安王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他背着手,缓缓踱步上前。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律:“这么多年,你从没想过复仇,是什么勾起你心中的欲念?”
“世事变幻,沧海桑田,你要找的人早不知在哪里,你现在所做的,和当年的人有什么区别?”
谢泉又后退了一步。区别?要什么区别?只要能够复仇就可以了,若是不行,就将这片土地搅得天翻地覆,这难道不是当初他与那幽物融为一体时的期望吗?
安王凝视着他,长叹口气:“罢,纵使你执着如此,本王也不能放你在这人间。”
他面对惊恐的谢泉,伸出右手。柔和纯净的金光自手中散逸开来,谢泉却仿佛看到什么毒药一般只想转身逃离。
“喵!”芋圆在旁边发出不满的叫声。
“不!”谢泉惊叫道。
他感到有什么在将自己从这身躯里抽离,这拉扯感分明,让他觉得剧痛。在这剧痛中,他恨恨地看向面前的男子,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他的另一幅样貌。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被人从岸上推搡入江。
冬日,江水寒凉刺骨。被绑缚的手脚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沉没,水淹过口鼻,窒息感让人那么痛苦。
她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她确实是死了,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感知到一切,还能听,还能看。
叽叽喳喳的声音。
“哎,来猜猜,她是为啥死的?”
“谋色害命?”
“行为不检?”
“别是跟你一样,被下毒的吧?”
她睁开眼,看见一个黑漆漆的骷髅头在正前方盯着她。
“我保证不是被毒死的。”骷髅头郑重其事地说着,“你们看她的皮肤都没有发青发黑,哎,可惜了,找不到一个像我这么独特的鬼。”
……
这片水域不知存在了多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里。论理他们应该去投胎的,但总有那么些特立独行的鬼并不愿意。于是掌管这片水域的安王为他们划出区域。
她第一次看见安王时,他站在江汀上,沉静地与浮出水面的她对视。
“你要留在这里吗?”他问。他束着发冠,眉目清朗舒展,好像这世间没什么事值得让他忧愁。
“我可以吗?”她问。
“当然可以。只是,你能保证吗?”他慢悠悠地说道,“这里是一片净土,留在这里,你的那些仇恨怨念再不必想起。如果有一天,你与那水中秽物合流,我会亲手将你除去。”
“如果,如果我放不下呢?”
“那就去地府面陈阎君,请他为你做主,然后轮回转世,再不是此世之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留在这里。她是恨着那些不顾她辩解,以所谓宗族名义将她沉江的人,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会上岸去,一点点折磨他们,将他们拖入水中,让他们感受被水淹死的恐惧。
可当时,似乎是安王那种亲和的神力,让她觉得,放下也没什么不好,也许,她仍然可以亲眼看着那些人遭受报应。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人所诱惑,将自己与那些散发着腥臭的家伙合二为一?
她被神力从谢泉的身躯里扯出。安王将那一小团光点托在掌心,长长叹了口气。黑猫芋圆走过来,绕着他的脚转了一圈,仰头看着他的手掌。
安王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你的仇怨也算报了,我自会将她送往地府,不必再赶尽杀绝。”
芋圆有些不满地叫了几声,又蹲到谢泉的身体旁边,依恋地蹭了几下。
“有人晕倒啦!”似乎有人发现这边不对劲,边叫边跑过来。
安王早就躲到一边,他心知现在被发现的不过只是谢泉的尸体,他的灵魂早就已经……
“咦?”
芋圆也发现了不对劲,冲着一处叫了起来。
“好了好了,小猫判,这就把你主人还给你。”青面獠牙的鬼差伸手将一团光晕往谢泉身上拋,而冲过来的人已经将手撑在谢泉肩膀上:“喂,你没事吧?醒醒?”
他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安王与鬼差对视,那鬼差冲他拱拱手。
“这是……”
鬼差瓮声瓮气道:“被囚禁在壁画里的灵魂。”
安王惊讶地睁大眼。
鬼差又说着:“阎君说,安王爷失职,竟未发现壁画的问题,令我随安王爷一起,收服鱼妇后,将未至死期的魂魄送返。安王爷,之后阎君会有什么惩罚,我也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