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远不禁有些焦躁:“若不赶紧解决,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他想起兔儿神在门口说的话:“师伯,兔儿神与猫将军可熟?”
吴兴德一怔:“熟倒是熟的,只不过是见面就打架的熟。”
“我觉得猫将军或许知道些情况,还想着是否能让兔儿神问问。”许靖远说着。只是若照吴兴德所说,这个想法可就没用了。
“最近倒没怎么听说有猫被害的事情。猫将军只管猫的事,人类如何,他是不在意的。”吴明越说道。
许靖远见吴兴德也点头应和,心下叹气。但他到底不甘心,又给李婉发了信息。
李婉倒是回得快,说猫将军和芋圆常在赵江夏家中晃悠。赵江夏是爱猫之人,厨艺又好,两只猫神每日都享受极了。
许靖远叮嘱李婉,让她帮忙问问换魂的事。李婉自告奋勇说会说服赵江夏帮忙——对于赵江夏而言,谢泉的事必定还是心中的刺,一时半会放不下的。她对于谢泉被换魂一事,肯定也有满心疑虑。
谁知道几天之后李婉就打来电话,说并没有探听到什么消息。猫将军似乎不爱管这闲事,赵江夏每每说起来,它就埋着头装睡,到后面干脆就不来了,连带着猫判官芋圆也不出现。
许靖远到这时也毫无办法,只好先放下这事,专心学起英语来。
不知为何,接下来一两个月内却是风平浪静。李婉每日询问家中的事情,又一一告知许靖远,道是李一保除了拜那木雕像外,其余竟均同以往无二。
而猫将军在消失一段时间后,又重新带着芋圆出现。赵江夏也不敢再多问什么,殷切地当着铲屎官,直把大猫养得油光水润。
至仲春与暮春之交,街上陆续摆出各种纸扎品。白面小人穿着纸扎的红绿衣物,还有竹篾子搭成房子,在外糊上各色薄薄的彩纸。一沓沓纸钱、金纸,还有仿纸币造的天地钱,也算得上琳琅满目。
转眼便是清明。
许觅夏送来的春卷让吴瑕吴瑜两个小家伙吃得精光,许靖远只分了一小口的量。
清明节甚少有人到观中上香的。这本是个祭祖的节日。倒是前两日有人来请吴兴德,麻烦他算个捡骨的好日子。
捡骨,是复葬的一种形式。火化还未推行的时候,桐市便流行拾骨葬。在人死后入土安葬三、五年,甚至更久,重起死者遗骸残骨,另行埋葬。
这种在外人看来颇为奇诡的习俗,现下也慢慢消失了。来请吴兴德算日的这户人家要起的,是一位曾祖辈的人物。据来人说,每年都在她坟前掷茭杯,询问是否可以捡骨,却每次都得到否定回答。
总算今年连掷三次,均是圣杯,这才赶忙来请。
许靖远对这风俗着实感兴趣,便问吴兴德是否当日能同去。那户人家倒是热情得很,连连邀请。吴兴德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许靖远当初从机场进入市区,所见的绵延不绝的山,名叫福阳山的,几乎就是桐市先人的葬身之所。旧时桐市人每逢清明,便要早早起床,从离自己较近的路口登上山去扫墓,若是祖宗多些,从山这头到那头,走上一日也是可能的。
这户要捡骨的人姓康,能拍板做主的康老爷子瞧来也有个六七十岁,身子骨却极为硬朗,走个山路也是虎虎生风的,十几二十岁的小年轻都赶不上他。
许靖远坠在他们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四周。
吴兴德选的日子,是清明后二日。眼下目之所及的地方,苍翠间掩映着些红红绿绿的纸钱,还有些在阳光下金灿灿地闪着光。
许靖远眼尖,时不时能看见几棵盘根错节的树下堆在一起的陶瓮。有的瓮上还压着石头。那叫金罂,便是用来装要进行二次葬的尸骨的。
有个康家的小年轻指着一处放着金罂的地方:“前天扫墓,那家烧纸钱把瓮给烧了。”
他身后年纪较长的家人啪地一下打偏他的手:“别乱指,小心手指让人舀了去。”
那小年轻撇撇嘴,和其他年轻人对视一眼,做了个不屑的表情。
康家曾祖的墓地在半山腰,不算太远。道路前两日就被清理过,只余了两旁的相思树。在一棵大树下参差不齐地摆放着几个金罂,康老爷子解释说是几位曾祖辈的骸骨,因要等今日拾骨的曾祖一同下葬,便一直放在这里。
康老爷子让家人摆上供品,点了香,瞧着香燃了一小节,便从篮筐中掏出一对半月形的茭杯,蹲在地上喃喃问询起来。
连掷三下都是一正一反的圣杯,顿时开心地令人将供品撤去,招呼来帮忙的人起坟。
这一下可是大工程。康家的小年轻们有的不耐烦等,有的则是心里畏惧害怕,不一会就一个个开溜了。
康老爷子忙着起坟的事,好一会才发现自家小孩们都不见了,顿时就要生气。亏得旁边的家人劝了,才叹气说着:“我是怕他们小孩家不懂事,万一去哪个坟前冲撞了就糟了。”
那家人劝着老爷子自去忙,自己转身打电话叫小孩们回来。
过了段时间,陆续有人回来,而那棺木也已经起出。许靖远暗自告罪一声,走上前去细细看康家捡骨。
作者有话要说:我到后面发现自己把掷杯(博杯、掷茭杯)写成掷笈……
我们这边呢,与神明或者先人沟通的东西,是两枚半弧形的板,一面平一面凸,平面可以相合,称为杯。当你要向先人或神明询问事情的时候,就拿这个杯,问你想要问的事情,掷在地上。
如果是一个平面一个凸面,就是圣杯,是好的意思。两个平面,是笑杯,表示还没决定,犹豫。两个凸面自然就是不好了。
不过我百度了一下,这个是道教的问卜仪式。但我们这边是比较盛行啦。
☆、镇墓
起棺后,年轻人都纷纷往后退,唯有许靖远往前走,倒让他们都惊讶不已。许靖远面目俊朗,打扮与一般年轻人无二,因而即便长辈告知过他是黎阳观的道长,却也没人在意。
此刻这么一踏步,倒真让人发现他的不同。
有小姑娘想喊住他,被其他人拉着手扯回去。
尸体腐化后有瘴气,因而开棺后也只是放着,人都退到一边。许靖远站在康老爷子旁边,问着捡骨的一些细节。康老爷子一一说明了。
所谓捡骨,需将遗骸从头到脚捡起,一一清洗,再由脚到头放入陶瓮中,择吉日葬入选中的墓地中。
“当初这块墓地就请人看过了,是块风水宝地,就想着直接葬入原址。那些个祖宗里头,我爸是要跟我妈一起合葬的,其他人就在旁边另外安葬。但这还得跟他们问问看愿不愿意呢。”康老爷子说着。
“石料都运上来了,在那。”他指着一堆石块,“那墓碑可是请有名的手艺人做的。”
许靖远跟着康老爷子走过去,那是块黑色厚重的石碑,表面光滑,雕刻着逝者名姓及生卒年,又用金粉细细涂抹。
许靖远的目光落在正中的“项公XX”。
见他不说话,康老爷子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笑起来:“道长是觉得这个姓氏很奇怪?”
许靖远点点头:“毕竟您姓康……”
“我们家啊,比较特殊。活着的时候呢,姓康,死了之后就要改为项姓。据说祖上原来是荆楚一带的,因为得罪了贵族,举家逃到这里,改项为康,隐姓埋名逃过死劫。但是人总要有根,姓就是我们的根啊。落叶归根,人死了也要返回故土去。”
“我们是回不去啦,但是把姓改回去,阎王的生死簿上就有人,到时候也能带我们回故乡走一趟吧。”
康家在墓地上搭起灵棚,从捡骨到重新下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许靖远想着自己也该回去了,就同康老爷子打了个招呼。正要离开时,当时那个手指别人金罂的小年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许靖远瞟了一眼,顿时被他手上的东西吸引过去。
小年轻正跟兄弟们手舞足蹈:“看这个,像不像犀牛?就是雕得有点糙。”
康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喊着:“小六,你去哪里?你再去随便捡东西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小六吐吐舌,正要说话,手上的雕像被人接过去。
“喂,你干嘛!”
许靖远凝视着雕像许久,半晌才抬眼看小六:“你在哪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