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死缠打烂。
继而重新定亲。
绝、不、能、行。
容渟一下从水里钻出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不想再固守原地了。
不能只贪恋她对他的可怜,就一直甘心做个真的残废。
想要什么东西,就得有能与人争能与人抢的本事,即使手段卑劣,为人不齿。
可是……
到底是哪个臭虫一样的家伙差点和她定亲。
他脸色阴沉着将他的皇弟皇兄从头想到了尾,手掌运了三分内力,重重拍在了浮着草药的水面上。
水珠
高高溅起,扑了他阴煞低沉的面孔满面。
他贴在木桶边缘,沾满汗珠的光裸胸膛微微起伏,怒火笼罩在心头。
漂浮着草药的水凉了下去已经许久,他毫无觉察地陷入沉思当中。
直到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想起身拿来方巾为自己擦拭好身子,本来已经恢复了几成力气的两条腿,这次却绵软无力的很。
四周夜色浓浓。
没人能帮他。
容渟沉默着,将背部往后倚,想用身体的重量把木桶压倒,然后爬出去。
拖着两条腿往前爬的狼狈,他早就习以为常。
得先想办法把自己弄干。
昨晚吹了冷风,今天他脸上就有些烫,兴许是感了风寒,现在才这么没力气。
再不弄干,风寒只会恶化。
残废破败的身体,虚弱得让他心头生恨。
他往后倚着,木桶应声倒地。
只是木桶里的水哗啦啦泼了一地,溅起来的水柱泼灭了烛火,屋里昏暗的光,霎时灭了。
有水珠溅到了他的眼睛里。
容渟睁开微微发痛的眼,他在夜色里视物依旧如白昼,看清了自己此时的处境沾着一身药味的身子,狼狈倒在地上。
拖着两条没力气的腿,两步远的距离都如同天堑似的,要得爬,才能爬到衣服旁边。
他又一次因自己这残废的腿生出恼恨,耳里,却听到了院里有窸窣的脚步声。
步子很小,却很急促。
他眉头一皱。
他身上无衣,全身光裸,暗器也不在手边。
若这时有刺客来,轻而易举就能要了他的命。
那脚步声走到门前停住。
那人在门外,似乎是踌躇了一下。
屋里的少年这时敛住了自己气息,装作屋里无人,脊背却略微弓起,像要猎食的小豹子一样,即使无力也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架势。
却听到门外一道熟悉的、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
“渟哥哥,你有没有事?”
第27章
……
姜娆是偷跑出来的。
她晚上做梦, 梦到容渟病了。
颀长的身体连头到脚,都缩在被子里,像只雪地里受困的小动物一样, 哆嗦着,寒战不停。
怎么就病成了这样?
大半夜的, 她醒了。
醒来后, 喊上了明芍和有功夫的姜平与她一道, 偷溜出院儿。
翻墙这事, 一回生,两回熟。
她踩着石阶,慢慢从姜府的后院矮墙那儿翻墙而出。
到了城西,又在不论怎么使劲儿敲、都敲不开他家的门后,独自翻墙进去了, 叫明芍与姜平在外面守着。
骑在墙上时,一直在担心他是不是病得昏过去,连敲门声都听不到了。
姜娆气喘吁吁,使劲儿敲了敲门,听屋里换是没人应,急出来的汗比刚才翻墙累出来的汗都要多。
她拔高声音, 又喊了一遍。
“渟哥哥,你醒着吗?你有没有事?”
再没人应, 她就要闯了。
“先等等。”屋里终于传来了沉闷一声。
姜娆心里的紧张消散许多,等着容渟来给她开门, 等了等, 却只听到里头一声重物撞到地上的声音,登时急得顾不得什么,抬手将门一推就进去了。
黑暗里辨物有点儿模糊, 隐约可见屋里乱七八糟。
摆设东倒西歪,满屋重重的草药味儿,令姜娆不安极了。
容渟人呢?
她下意识往床上走,却差点被人绊倒。
低头一看,见一道人影,倒在地上。
容渟?
他怎么倒在这儿?
姜娆睁着眼睛,想稍稍看清楚一些。
真等看得稍微清楚一些,却“啊”的一声捂住了眼。
她转过了身去,脸红得不行。
“你怎么没穿衣服?”她声音在抖,手心紧贴着眼皮。
身后传来一声,“我在沐浴。”
门外冷风吹进来,在容渟湿透的皮肤上激起一层鸡栗。
如此狼狈,他本不想被她看到他这种样子的。
“年年。”他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像叹息似的,无奈里像有一点责怪,“我没让你进来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
姜娆慌张到几乎不知要说些什么。
其实她是见过他的身子的,在梦里,他沐浴的时候要叫她在一旁看着,她肯定是不会主动偷看的,只是在扶他出来时,难免会扫到他披着的薄衫没能挡住的肌肤——胸膛,或者是因为多年没有走路,而有些萎缩形变、外形丑陋可怖的脚踝。
只是梦里终究和实际看到,感受是不同的。
她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又把刚才黑暗中所见到的景象过了一遭。
少年光裸的背在夜色中看不清晰,虽不及他日后的脊背宽阔,只隐约见到薄而韧的轮廓,却也并不像是她以为的皮包骨那样孱弱。
“那我现在出去。”这一想,使她的脸颊更烫了,煮熟的虾一样从头红到了尾。
不能再想了,她得努力想点丑陋的东西挥走她脑海里不该有的画面。
于是她想着她刺绣后绣出来的那些鬼东西,抬脚就往外走。
可脚尖才刚离了地,另只脚,却像被什么勾住了一样,重心不稳,身体往后一跌。
顺着湿漉漉的地面滑倒,跌进一个渗着凉意的怀抱里头。
只听耳边闷哼一声。
容渟虽然有伸脚的力气,真把人勾到怀里来了,就遭了报应。
额头青筋隐隐,被砸到的腿生疼。
听着那声忍痛的闷哼,姜娆立马从他腿上爬了起来。
她想看看他被她砸成什么样了,视线一触及,又想起他光着身子,捂着自己的眼睛,要被生活难哭了。
“别走。”容渟咳了两声,“床头的那块葛巾,和几件衣物拿给我。”
他无奈轻笑了一下,“总不能让我一直光着。”
姜娆脸上的红艳得快要滴下来,“哦”了一声,在黑暗里摸索着摸到床边,又抱着他要的衣裳,摸索着往他那方向走了两步,然后背对着他,“衣服,给。”
然后在原地手足难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十指别扭地绞在一起。
“你是在浴桶里摔倒了吗?怎么周围全是水?”她声音尽量大了些,想把身后那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盖下去。
也把她的尴尬与别扭掩盖下去。
“嗯。”容渟轻描淡写,抬眸一扫,便扫到了她红透的颈后。
倒是没说他刚才的狼狈,却问,“你热吗?”
他的头昏昏沉沉,声线不必乔装便轻弱许多,听上去甚是病重。
姜娆以为他
这话是在暗示她,他有点冷,立马去把门关了。
冷风被隔在了外头,屋里一下安静许多。
她又回来扶他,一路把他扶到床上,把被子拽到了他的腿上,动作细心温柔。
容渟目光里沉下了几分郁色。
他最难堪的模样,差不多都被她看遍了。
喉头有些涩,“你为何会在这时过来?”
姜娆蹲在地上,在摆着蜡烛的那张木桌前摸来摸去,找火石和新的蜡烛,背对着他,头也没回地说道:“近日城里得风寒的人多,你的腿伤换没有好,身子弱些,容易得病。我晚上睡不着,就想来看看。”
她的话半真半假,担心是真的。
终于找到了火石,点燃了蜡烛灯芯,屋子瞬间亮堂起来。
她这才看到,原来容渟的脸也红着。
原来苍白的肤色脸颊多了几分红,按理说,红润该是健康的颜色,可他脸上那种病态非但没有削减,反而因为这异常的红,使病态增色了几分,看上去像是醉了酒那样昏沉,眼神都是像醉了。
心里咯噔一声,他这确实是风寒无疑了。
姜娆急匆匆捧着烛台往外走,看病换是得叫大夫来,却被容渟唤住,“我这里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