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未免也太少了!”王老五叫了出来。就算一石米一两银,一个妇人才卖五两?人牙子都不会给这么少啊!
“哦?那你可要听听不花钱的法子?”伏波单手扶刀,缓缓站起身来。随着她的动作,两边侍立的汉子也怒目望了过来,一个个长刀出鞘,杀气腾腾。
王老五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豆大的汗珠哗哗滚落。他,他竟然忘了,这群人是海商,不是寻常的商人。能在这种时候出海的,会是什么样的角色?连罗陵岛的贼子都不惧,屠了他们的村子又算什么?有船又有人,还有他这个族老握在掌中,是杀是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小的糊涂!少爷仁善,给的粮足够了,小的没有怨言……不,小的感恩戴德!谢少爷恩赏!”王老五边磕头边哭,这次哭的可情真意切多了。
看着那匍匐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汉,伏波眉峰紧蹙,说不出的厌恶。这老货从头到尾都没提村中青壮,更没提如何打鱼,如何做工,只想着拿人抵债,卖女娃赚钱。若是让那些妇孺待在村里,还不知要遭多大的罪。既然不想要,就统统给她吧,至少让那些女人、孩子有一条活路。
“拖下去,报了人数就给他备粮。”伏波冷冷道。
帐中护卫立刻抓了人往外拖,这时王老五也不敢挣扎求饶了。五石就五石吧,大不了多卖几个,也是一大笔钱,熬过去不就好了?少几张吃饭的嘴,村里人才能活下去啊……
没再瞧那老货,伏波重新坐回位上,继续翻看起账本。林家人动作不慢,沿着海岸走了一趟,一船米都卖出去了,还带回了几家有条件赊粮的村子。其中用来年海货做抵押的占大多数,也有两家愿意提供劳力。一人两石米,来这边白干一年的杂活,包吃住,若是上船还有分红赏钱。似南口村那种原本有船的村子,能上船的青壮就有十来个,稍加训练,就是可用的船员了。
李家那边暂时还没消息,李牛这人有点好大喜功,不会是想多卖些粮再回来吧?得派人去看看,别闹出乱子。
正想着,外面帘子一掀,就见林猛急匆匆走了进来:“恩公,大事不好了!李家那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人跌跌撞撞冲进了屋,哭着道:“伏公子,我家船长被抓了!”
这是李牛的人,伏波豁然起身:“被谁抓了?”
那人一头一脸的沙土,也不知是摔的还是被打的,此刻已忍不住哭了出来:“是,是官府的衙役!”
伏波心头咯噔一声:“为何要抓他?可是跟税官起了冲突?”
就算赚了钱,赋税也不是个小数目,李牛别是头脑发热带人抗税了吧?
那人哭着摇头:“原本族老也以为是来收税的,谁料进了村就一通打砸,说我们藏匿逃犯。祠堂被人毁了,族长都被打的吐血,船长也是受不住才带人还了手的,就被一群衙役按住,一口气拖走了六个!”
伏波和林猛齐齐脸上变色,如果是抗税,乃至走私都情有可原,藏匿逃犯可就是另一码事了,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林猛急急道:“恩公,此事招惹不得啊!那毕竟是官府……”
他话没说完,那传信的李家人“咕咚”一声就跪在了伏波面前:“吾等是被冤枉的啊!船长可是我东沟村的顶梁柱,族长说了,这边的村人都听伏公子差遣,只要能救出船长,多少钱吾等都能出!”
这世道,没了可靠的船长,对于一个靠跑海吃饭的村子可是灭顶之灾。林家村那是碰上了伏波这样的救命恩人,才有了转机,而现在,东沟村遇上的是比贼人更可怕的官府,这要是没人搭救,可就真枉死在牢里!也正因此,李氏族老才派人来求救,只盼能得援手。
伏波眉头紧皱,还未开口,门外哗啦啦又冲来了一群人,个个拳头紧攥,满脸青筋。其中领头的,正是李家船上的舵手李来,就见那汉子踏前一步,大声道:“伏公子,吾等得救救阿牛哥,若是没了他,李家就垮了!”
这话就像炸了药桶,七八个李氏族人齐齐喊了起来。
“伏公子,我这条命就放在这了,听你差遣!”
“吾等可以攻打县城!”
“对!杀了那狗官!救出牛叔!”
眼看众人的口号越来越激烈,伏波面色一沉,低声喝道:“都给我闭嘴!你们知道县城有多少官兵吗?情况不明就喊打喊杀,是想救人还是想害人!”
这番呵斥,终于压下了义愤,让那群李家人抿紧了双唇。然而一双双眼里,仍旧透着凶狠和不甘,还有浓烈无比的杀意。这些可都是见过血的海上男儿,连海盗都杀过,遇上不平岂肯善罢甘休?
瞧着眼前众人,林猛已经满头大汗,脊背发凉了。虽然为了贩粮,李牛带走了不少人,但是还有十来个青壮留在这边操练,连船都停在岸边呢。这要是闹起来,怕不是所有姓李的都要冲去跟县官拼命。这要是处理不好,可是会出大乱子的啊!
伏波却神色不变,扭头对林猛道:“去请你们村老过来,还有孙二郎和孙家主事人,我有事相商。”
第二十一章
林猛不敢耽搁,立刻出门找人。如今正是修建舂米坊的紧要关头,孙二郎和三村族老都守在那边,因而没花多长时间,几人就匆匆赶来。
林家来的是林猛的四叔,最是老成持重。孙家来的则是孙二郎的亲伯父,也是孙家族老之一。至于李家,来的直接就是李木匠。他辈分足够,又是李牛的叔爷,如今听到消息哪还能坐的住!
一进门,李木匠抢先道:“阿牛可是得罪谁了?怎么被套了个藏匿逃犯的罪名?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这是大实话,李牛一个私船船长,最大的罪名难道不该是出海走私,违反了禁海令吗?逮着这么大的漏洞不抓,反倒说他藏匿逃犯,听起来就觉得不对。
被族叔这么一骂,传信的李家人赶忙辩解道:“没有得罪谁啊?船长这两月都在海上漂呢,能惹到什么人?”
一旁林四叔皱眉道:“你们不是回乡贩粮了吗?可碰到过麻烦?”
“没有!”那人斩钉截铁道,“粮都卖出四百石了,还有几家想要赊账呢,怎会得罪人?”
林猛听到这话眉头大皱:“我这边才卖了二百多石,你们怎会卖的如此快?真没碰上什么事儿吗?”
两家一人分了五百石,至少要走两趟才能全都卖出去。林家这边是连赊账的都一起算上,才买到了二百多石,李家还没带回赊账的人,直接就卖出了四百石,这动作可够快了。
那李家人有些不忿:“卖得快自然是我家船长的本事!啊,前两日倒是有个粮商想要从我们这边卖粮,价钱压的太低,没卖给他……”
听到这话,李木匠睁大了眼睛:“粮商知道是咱们村卖粮了?不是说打伏恩公的旗号吗,他怎么找上你们的?”
那李家人一怔,面上露出了些尴尬:“我,我也不知……”
这下众人都明白过来,多半是李牛贪功,卖粮卖的有些大手大脚,下面人口风也不严,这才被人摸上了门。
李木匠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你们怎么这么糊涂!粮商是好惹的吗?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来跟众人说说!”
孙二郎面色也不大好看:“若是如此,诬告之人多半跟那粮商有关。县城里的大粮商往往也是乡绅豪富,买通官吏并不算难。”
这就是最让人头痛的局面了,之所以选择沿海的村子卖粮,为的就是避开和粮商的正面冲突。只要不把稻谷卖进城,两者就能暂时相安无事。而等他们的糙米产出来,不论是找人代销还是自己贩售,都不会有太直接的利益冲突。毕竟糙米的市场和售价摆在那儿,哪怕运去番禺都是不亏的。
现在可好,第一步没迈出去就被人盯上了,如果不解决,才真是要命的麻烦。
孙家二伯长叹一声:“若真如此,恐怕就是求财了。没个几百两疏通,哪能从衙门里捞人?这是要伤筋动骨啊!”
林四叔则摇头道:“未必只是求财,从中作梗的粮商才是关键。他怕是想胁迫李家为自己运粮。”
如果只是求财,什么罪名不好,偏偏避开海禁,选一个藏匿逃犯的名头。恐怕也是那粮商眼馋低价的粮食,想打折了李家的腿,让他们为自己效力。然而问题是,面对这样的情形,要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