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俩当时互不相识,却也当过一段时间的邻居。
容夏倏然皱眉:不,她确信自己上辈子就是普通人。
胎生动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成为卵生动物?和安逸清闲的展览品相比,她应该也是某样实验品。
她闭上眼,试图想起这段可能会比较糟糕的过往。可不管她怎么绞尽脑汁,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段记忆也只是停留在破壳那一刻。
她不幸被高空坠落的啤酒瓶子砸中。在离世之前,她能看到布满灰尘的路面,还能看到沿着她睫毛滑落的鲜血。
血色慢慢褪去,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再然后,就是系统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
它对容夏说的第一句话是:“请您睁开眼。”
“敲开蛋壳,外面又是一片新世界。”
*
赶回禁闭室的路上,容夏的脑内一片混乱,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保持怎样的情绪。
该生气?
被惨无人道的研究所拉来做实验品,一口气沉睡了二十年,她的确应该发一次火。
该庆幸?
正因为她睡得太沉,研究所里的一切纷扰与丑恶似乎又都不会影响到她。
假如不是这场针对性极强的穿越,她可能到死都被蒙在鼓里,永远都不会知晓自己的身世之谜——虽然她本来也不怎么感兴趣。
容夏之前一直对此保持着相当佛系的态度,可这堆谜团已经给她的思绪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
不论过去是好是坏,是温情是残酷,只有探明真相,她的思绪才能彻底亮堂起来。
系统肯定对此知情,它时时刻刻陪伴在容夏身边,却又一直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系统从不撒谎,那它当初肯定是赋予容夏新生命的那股力量。
这家伙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对她的过去经历究竟知不知情?
容夏恨不得提起系统的两只脚,将它身上的秘密好好往外倒一倒。万分可惜,那团沉默寡言的数据根本不在,她还在另一处时空探险。
在穿越之前,她还挨了一记离子炮,能不能回去、能不能见到系统都还是个未知的问题。
这次没能跨过玻璃,她明天还得再去一次。
万一她之后见不到系统,那道玻璃墙以内的空间或许就是距离真相最近的地方。
容夏抬起头,发现菜菜正蹲坐在禁闭室门前,显然已经等待了一段时间。
小黑豹静静凝视着她,眼眸清澈通透。
它一错不错地望着容夏,仿佛在问: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容夏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又扯出一抹尽量不勉强的笑容:“逛的地方有点多,结果踩着点回来的。”
“还好没有迟到。”
口中的话还剩后半茬时,她立刻侧过脸颊,避开菜菜的审视,然后乐呵呵地朝铁门上方的玻璃小窗趴了过去。
禁闭室又变暗了一些,被关在室内的菜菜睡眼朦胧地抬头看向窗户,然后精神一振。
抬头仰望那张微微挤压变形,却依旧温柔美丽的脸,它情不自禁地边跑边撒娇,发出相当愉快的哼唧声。
看着一脸欢脱地朝她滚来的小幼崽,容夏的心情终于变得轻松了一些。
第125章
研究所外, 雪一直在下。
天色永远是混沌的、提不起精神的白,人也就更容易犯困
吃过晚餐的烤牛肉、蔬菜浓汤和小甜点,没有娱乐设施的人只能早早睡觉。
为了陪伴小菜菜, 容夏并未单独找地方睡觉。
在距离最近的清洁室里认真洗漱了一番, 她靠着禁闭室的外墙坐下, 打算随便将就一晚上,和衣而眠。
走廊里有点冷, 但她之前也不是没在更冷的环境里凑合过。
盘腿静坐的姿势不太舒服, 她一边揉搓着怀中的成年菜菜,一边强迫自己入睡。
大约过了十分钟,她的脑袋终于深深地垂了下去。
一片静谧中,一只手抚上容夏的脖颈。
在对方相当细致平稳的动作中, 她的身体先悬空, 接着缓缓倾斜, 最后侧躺在平铺在地面的舒适软垫上。
给容夏盖上一件厚实的大衣,尤利西斯再度变回小黑豹, 轻巧地跃到她身边。它没有像往常一样转圈盘球, 而是怔怔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恬静睡颜。
人类做起来很奇怪的事情,猫咪做起来就会更自然一些。
尤利西斯陷入一场纠结, 小爪子无意识地在软垫上踩来踩去。过了好半天, 它终于鼓起勇气, 将脑袋探向容夏的侧脸。
粉色的鼻尖在脸颊上一擦而过,只留下一团转瞬即逝的热气、一点冰冷湿润的触感。
办成这样一件大事,小豹子像闪电一样飞速后撤, 然后在软垫的角落迅速盘出一颗球。
直到这时,容夏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她警惕性很强,早在尤利西斯变回人型的时候, 她的意识就已经彻底清醒。
尤利西斯不是魔法少女,变身的时候不会自带服装。为了避免两人都尴尬,她硬是没有睁开眼睛。
事实证明,那家伙变回人类的体型,只是为了给她铺一床舒适的被褥。这样的举动固然很暖心,但场面又肯定很香·艳,简直反差感十足。
当那只手掌贴到她脖子上的时候,她也确确实实被吓了一跳——结果人家只是想把她运到新铺好的小床上。
该摸的也都摸了,不该碰的也差点碰到了。
等她终于想“摊牌”自己根本没睡着的事实时,这家伙又变回去了。
鼻尖的触感依旧残存了一点点,望着那道“心有余悸”的瘦弱脊背,容夏颇为哭笑不得:这家伙可真是又撩又怂。
罢了罢了,现在也不是谈感情的时候,之后还有一堆破事等待揭露。
虽然容夏心中比较无奈,但这个夜间的小插曲也确实冲淡了她心底的焦虑与彷徨。
*
因为牢笼幽暗潮湿,小菜菜对睡眠总有一种抵触心理。
这一次,它虽然被关进禁闭室,却难得睡了一个好觉,还做了一场美梦。
地板的正中央落着一块柔柔的光斑,它却宁愿睡在更加阴暗的墙根,将瘦弱的脊背紧贴在墙壁上——在墙壁的那一端,有人愿意陪着它。
直到禁闭室被粗暴地踹开的那一刻,它的好心情彻底破碎。
它在小小年纪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童话不是讲给它听的,梦也只会是梦。
眼睛一睁开,梦里的好东西就再也不会见到了。它还是得去“上课”,还是得见到那张可怕至极的面孔。
宽大可怖的手掌抓向它的后颈皮,它只得脆弱无能地伸着四肢,像一团无比被动的黑色垃圾袋。
强光刺·激得它眼泪忍不住上涌,脖子被人钳制在手里,它根本没来得及多看容夏一眼,也没办法转头。
然而,才过了一小会儿,它的身后便响起一段急促的脚步声——只有它才能听到的。
工作人员气势汹汹地从走廊尽头往来赶的时候,容夏已经彻底起床,端端正正地站在地板上。
将小菜菜带出禁闭室后,这伙人就开始火急火燎地赶路。
小菜菜应当还在惩罚期内,他们根本没有给它准备正常早饭。给手中的小黑豹简单清洗过面部和牙齿,领头的员工便将造价最低廉、最难喝的营养液塞进它的嘴里。
容夏一直在和领队的员工并排走,她没办法给小菜菜带来食物,只能不断用眼神安抚它。
这伙人在研究所里左拐右拐,从生活区一路走到研究区。
队伍离F-27实验室越来越近,小菜菜的生气与活力也在一点一点抽离。回忆起正装女人的丑恶嘴脸,容夏的五脏六腑也跟着拧作一团。
终于,小黑豹还是被丢到讲台前。
讲台下方的孩童不再像昨天下午那么天真可爱,而是对讲台上的小生物投以非常奇异的眼神。
被恐惧、歧视和敌意团团围住,小尤利西斯艰难地站起身,仰头看向不远处的女人。
女人手执教鞭,嘴角不屑地向下撇:“你又耽误了大家将近两分钟时间,快点滚回自己的座位。”
说罢,她一脸嫌恶地挪开眼,看向讲台下方,然后挂起一抹和煦的笑意:“同学们,这只小怪物刚才给大家上了生动一课。”
“它劣迹斑斑,连最基本的时间观念都不具备,希望大家将它当成反面教材,多多教育它。”
女人的声线又亲切又柔和,容夏的心头却涌起阵阵凉意:这能是正常人讲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