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戾气重(139)

沈大夫这个“供”一招,串起的是一整条线。

想一想,张巧绸自己先查出了怀胎不稳,而后她是出于嫉妒也好,出于不安也罢,这些不太重要,总之她是有了足够的动机,去害卫侧妃的胎儿,请卫侧妃挑首饰的举动看似冒险,实则走的是反其道而行之的路子——她假如要害卫侧妃,怎么会直接大张旗鼓地做在明面上,让人人都知道有问题的镯子是她送的呢?她又如何预料到卫侧妃会挑准那副镯子?

类似这种理由,随随便便就可以想出七八个,并且都是有说服力的,把自己摘出来一点也不难。

而万一卫侧妃咬死不放,真的让她抓出了点什么,那也有后续应对之策,就是把自己胎相不稳的事在恰当的时机抛出来,万不得已之时,甚而可以放弃,以此力证清白——别人并不知道她胎相早就不稳,只以为她怀的是个康健胎儿,那她难道是疯了,要冒着失去自己身孕的风险和卫侧妃两败俱伤?

这是个很有力的自证。

现在,这一整条线看起来,有前因有后果,多完美呵,这是一个完整的剧本。

只是,这份剧本到底是张巧绸写给卫侧妃的,还是暗里别的什么人替张巧绸写好了,不知不觉偷塞到她手里让她背锅的,珠华烧脑太过,一时就分析不出了。

她觉得以张巧绸本人的智力是万万整不出来,但她背后还站着一个张兴文,张兴文阴毒而胆大妄为,当年就曾把剧毒当成毁容药哄骗了张巧绸去偷,现在又长几岁,手段更高,应当更能摆布这个蠢妹妹,如沈大夫所言,他现在王府里当了管事,假如是他在得知张巧绸的胎相不稳之后,怂恿了妹妹干出下面一系列的事,似乎是说得过去的。

不过,这有个前提是沈大夫新供出的话是真的,从目前来看,因为当时没有第三人在场,沈大夫举不出他告诉了张兴文的实证,但同时张兴文那边也举不出没有听过的实证,一切都是似是而非的样子。

在这个看似平等的状况下,沈大夫可以咬定这件事就是真的,张氏兄妹也可以咬定毫不知晓。张巧绸现在这么一心要沈大夫死,原因可以是她受人算计痛*孕,也可以是她因利乘便,灭口知情者。

那么她表现出来的蠢,未必是真蠢。

天哪。

珠华脑子都快打结了,她怀疑现在要是拿个镜子照一下,她眼睛里说不定都是圈圈。

“叶小娘子。”

这时候,平郡王妃没有对两边的争执发表什么意见,而是先望向了珠华。

珠华一个激灵闪回神来:“……娘娘。”

“天色不早了,拖了你这么久,还叫你看了这些,实在是失礼。”平郡王妃和蔼地道,“原是带你来见一见长辈,可张氏如今模样,也不适合同你相见了,只有等下次罢。”

这个口风是要送客了,珠华识相地站起身来,嘴里说着“无妨”,心下胡乱地想,不要她见张巧绸了?不过也是,都乱成这样了,似乎谁都倒霉,又似乎谁都清白不了,她和张巧绸的那点旧事,也就不再重要了。

当下尤妈妈领了命,送她往外走。

快行至王府大门口时,后面有个小丫头追上来,手里抱着个匣子,到跟前时气喘吁吁地递给珠华:“苏大奶奶,这是我们娘娘赠给你的,请你收下。”

珠华不是未嫁小姑娘了,不好再收别人的见面礼,就要推辞,尤妈妈笑道:“大奶奶收下罢,难得来一趟,碰见这么些事,算是与你压惊了。”

原来是封口费。珠华领会到了,就痛快接过来,笑道:“长辈赐,我就不敢辞了。请王妃娘娘放心。”

这放的什么心,尤妈妈自然听得懂,笑意深了些:“大奶奶慢走。以后回来安陆时,不妨递个帖子,来给王妃请个安。”

“娘娘不嫌弃我,我一定来。”

“这就对了——呦,”尤妈妈忽然望着她的背后笑眯了眼,“原想备车送你,倒是不用了,现成有人来接。大奶奶,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珠华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往角门外望去,便见街对面停了一辆马车,一个苍衣青年正从马车上下来,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他下车站稳后,抬了头,目光心有灵犀般同她对上,而后原本冷淡的表情就温暖起来了。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漫天彩霞下,他快步向她走来。

珠华抱着匣子,也禁不住马上向他的方向走去,裙摆都在走动中翻飞起来了。

她坐在那里当旁观群众的时候还能撑住,分析来分析去的,一见到苏长越的脸,忽然什么也想不了了,只是委屈。

呜呜——

这个地方好可怕啊,只想快点跟他回家。

☆、第118章

进到马车里,珠华挨着苏长越坐下了。

苏长越伸手揽过她的肩,眼睫垂下来专注地看她:“怎么了,王府里有人欺负你了?”

她走过来的样子明显不对,惶惶的,又有点神不守舍,像要逃离什么似的,让他心里一下就软了下来。

马车是租的,车夫也不是自家人,隔门有耳,珠华犹豫了下,摇摇头:“没人欺负我,只是碰上点事,到家了和你说。”

苏长越料着她大约是撞上王府里的隐秘事了,看她外表无虞,未曾受伤,便低沉“嗯”了一声,按捺住不再追问。

车行还家,用过晚饭,敷衍走很想打探一下王府见闻录的孙姨娘,洗浴过,珠华穿着牙色中衣上了床,巴拉巴拉,把憋了好一阵的话一气全倒了出来,其中包括昔年张氏兄妹与她恩怨的详细情形——不说这个,没法解释平郡王妃为什么由着她围观了那么久,要不是有可能用着她的地方,早该请她走了。

直说到口干舌燥,才说完了,总结道:“……就是这样,说没就没了,还搞不清楚怎么没的,我走的时候王妃还在审着。”

果然是这类事。这些豪门大族,根深叶茂,说没规矩,进退法度全套森严,可说有规矩,又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发生。

苏长越半躺在旁边,安抚地握了她的手:“早知这么乱,就寻个借口不叫你去了。”

“其实也没事,他们乱他们的,没扯上我。”

洗过个放松舒适的热水澡,躺在自己家的床上,旁边陪着打小就认识的新婚良人,珠华那短暂的惊恐散掉了,安全感重新回来。她支起一条腿,又有心情八卦上了:“你说,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在那里听半天,开始还明白一点,可不断有新情况发生,就绕得我越来越糊涂了。”

苏长越沉吟了片刻,道:“王府内宅的事,我也无法得知。不过,沈大夫说你小姨早前胎相就有不稳的事,应该是假的。”

珠华侧头,忙问:“怎么说?”

“王妃娘娘找了两名大夫分别查验你小姨的安胎药,结果都证明没有问题。那么,沈大夫没有做手脚,又何必说你小姨胎相不稳?”

珠华眼睛忽闪了两下,把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明白过来了:“——不错,此时沈大夫已经清白,他不会受到惩罚,小姨嚷得再凶,对他造成不了实际伤害,小姨落了胎,悲愤之下撂几句气话狠话都正常,但沈大夫却将此当真了,以自保的名义供出旧事——他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沈大夫不是王府家奴,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是王爷也不会为给宠妾出气就随意处置他,他此时所会遭受最大的损失,无非就是被张巧绸辱骂一阵;而他其后自动招供对张兴文透露张巧绸的孕相,收受他的好处,在平郡王妃跟前代为隐瞒,这桩桩件件,反而是更加要命的,如他自己所说,一旦说出来,他在平郡王府肯定是呆不下去了。

他这么做,到底是自保,还是自毁啊?

“苏哥哥,你真聪明啊。”

珠华发自内心地感叹,她亲历现场的人只能感觉出有不对,但说不出不对在哪里;他一个听转述的,却马上就把这个逻辑漏洞抓出来了。

世上没有所谓“完美”的设局,凡做过,必留下痕迹,事情都摊开在那里,只看有没有本事看破了。

“那卫侧妃是被谁害的?虽然我小姨是最大的嫌疑人,不过现在看,我真觉得不是她。”

苏长越摩挲了下她的手指,道:“平郡王妃。”

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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