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这事先不提了。”
皇帝倒是很快想开,主要他如今确实觉得自己缓解许多,至于将来,再说罢,总得先把眼下的事安排好。
“朕这里没事了,倒是带你上京的沐世子父亲那里——”
皇帝就便把滇宁王重病要他去看的事提了提。
李百草正要直起腰来告退,闻言,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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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元瑜回到沐家老宅的时候,宅里的护卫们已经以一种行军般的速度都收拾好了,牵着马在前院候着,整装待发。
她这次回去不比上次,什么时候回来,还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她的人马是都跟她一起回去,至于物件,许多她带来的床柜等虽然都是上好的木头打制,十分贵重,但这回回去是要抢时间,便都丢下不管。
这些东西也不算浪费,可以留给沐元茂用,她有想过是不是把沐元茂一起带走,但沐元茂跟她隔了房,本来牵扯不深,这样一来,反而要让人多想,他的学业也要中断,沐元瑜回来想了一路,最终就决定只让人去给他传了个话。
进了家门后,她一边叫刀三去二皇子府接李百草,一边紧张地对行装等进行着最后的检查。
刀三去的时间有点长,半个时辰后,才把李百草带了回来。
以两府的距离来说,本不该用这么长时间。
此时每一刹那都是生机,沐元瑜也顾不得追问,命令队伍出发后,在路上才抽出空来问了问。
李百草这把年纪再是老当益壮,也不能在马上颠簸了,他在后面独坐了一辆车,沐元瑜则骑马在前面,问刀三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因为她看李百草来,脸色真是黑得炭一样,不知谁得罪了这老神医。
“没有,二殿下去了都察院,不在府里了,不过他府里的人得了交待,知道我要去请这老爷子,只是他又被皇帝叫去了复诊,所以我才等了一等,”刀三解释道,“把他等回来,他又说忘了给皇帝开一个什么调养身体的方子,又去写方子让人送去宫里,所以耽搁了一会功夫。”
听说不是在二皇子府里出的事,沐元瑜想一想,也就知道了原因,她腰还酸得厉害,骑马也不方便,趁便笑道:“知道了,我去跟他聊一聊。”
此时已经出了城门,她动作有点迟缓地下了马,上了后面的马车。
李百草的脸仍旧黑着。
沐元瑜在他旁边坐下,开门见山地道:“老先生可是生气我说话不算话,说好了今年底放老先生离去,如今又带累老先生奔波?”
李百草冷笑了一声:“不敢。跟世子这样的贵人比,老头子不过草芥而已,世子要食言,老头子又有什么办法。”
果然是为了此事。
沐元瑜揉了把腰,态度和缓地道:“老先生误会了。我不是那样的人,如今请老先生同去,是有不得已之处,老先生不必多问,但等离了这片地界,老先生就可自去。”
滇宁王的病重只是她的渲染,她实则并不需要带李百草回去救命,半途上放他走,正好是完成了彼此的承诺。
当然,如果可能,能哄着送他两个护卫就更好了。
这个话她预备留着等真送李百草走的时候再说,她不会勉强李百草扣住他,但能掌握一下神医的行踪,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着人,那也是很好的嘛。
李百草:“……”
他每一道皱纹都在往外流淌着的不悦刻薄忽然凝结在了脸上。
“你不押着我再去云南,半路上就放我走?”
沐元瑜点点头:“是啊,有劳老先生至今,我已经很为感激了,老先生高风亮节,我没有别的报答处,至少,总是不会对老先生食言的。”
李百草:“……”
他的表情重新开始运转,却是奇异非常。
好像悔,悔不出来,好像笑,却又笑不出来。
轰咚。
最终,他倒向后面的厢壁,闭上了眼睛。
“我不走。”
沐元瑜:“啊?”
“你快走吧。”李百草仍旧闭着眼。
沐元瑜没懂他的意思:“老先生难道要我现在就放你走?这恐怕不行——过半个月罢,有劳老先生陪我再走一段,半个月之后,天下之大,老先生愿去哪里,我绝不阻拦,这也不算违背了我和老先生的承诺。”
“不是。”李百草的眼皮剧烈颤动了一下,他好像如鲠在喉,但片刻后还是睁眼,以一种木然的神情道,“世子爷,老头子坑了你,在皇帝那留了不该留的话。你快走吧,迟一刻恐怕来不及了。”
沐元瑜:“……”
她昨夜荒唐,今早从里到外都有一种疲累感,勉力撑着收拢了人马飞快离开,顺利地出了城门后,紧绷的神经方放松了一点下来。
但此时,如一泼冰水自天灵盖上直泼而下,她顷刻间清醒到无以复加。
“你——”
“不要问了,你想的对,老头子冤枉了你,以为你要毁诺。”
既出了口,李百草也就一鼓作气全说了出来,他在离自由只差一步之遥的关口,得知了又要被胁裹去云南给滇宁王治病的事,怒火当时已烧到了头顶心,一回到二皇子府上,护卫刀三就在那里守着他,他全没有反抗拒绝的权利,一怒之下,在药方里做了手脚。
“老头子就在这里,你要杀要剐,都随意。”李百草重新闭上了眼,“然后带着你的人,快走。”
第141章
时间往回拨转那么一点。
李百草刚笔走龙蛇把药方写好折起封口,就被刀三拉扯走了,林安知道李百草才从宫里给皇帝看诊回来,听说这药方是留给皇帝的,不敢怠慢,也没多想,送他走后亲自揣着到宫门口请见去了。
皇帝日理万机,没有这么闲,他一个内侍想见就能见,他到的时候,赶巧郝连英和朱瑾渊从通州回来,一个锦衣卫堂官一个皇子,哪个都比他的分量重,他就只好等着。
好在他宫里人头还算熟,朱瑾深如今正式领了差,他也跟着水涨船高了些,便有汪怀忠的徒弟,一个叫小福子的内侍过来,拉他到旁边茶水房里喝茶嗑瓜子。
林安在自家主子面前时常犯蠢,出来了还是很有模样的,小福子问他来干什么,他就只是打哈哈。
这事关的可是龙体,谁知道皇帝愿不愿意给别人知道呢,把嘴闭紧一点准没错。
小福子点点头:“不够意思,好,你不说,那就只有慢慢等着了,你看看外面——”
他呶嘴示意着外面廊下那一串等候的官员,“哥哥,别怪弟弟说话直,你看那些大红袍子玉犀带,哪个不比你的脸面大?你这傻傻等着,恐怕得等到下晌午去。”
林安笑道:“等就等吧,我这事不急,就是受累你招待了。”喀嚓喀嚓磕了两颗瓜子,转移话题道,“你这瓜子哪来的?焦香焦香,我还没从外面的铺子买过这个味。”
“香吧?”小福子倒也不勉强追问,顺着说道,“御厨房孙爷爷的手艺,送给我们汪爷爷磕着玩的,汪爷爷倒也爱,只是这天干物燥,汪爷爷不留神磕多了些,有点上火,剩的就赏给我了。”
桌子底下燃着火盆,屋角还放着一个茶炉,上面咕噜咕噜地烧着茶水,两个人在温暖的屋里又闲扯了几句,林安不经意地问道:“三殿下来做什么呢?通州的差事结束了?”
小福子却灵醒,立时斜睨他:“不地道,你瞒着我,还想探我的话。”
林安嘿嘿笑了,想了想,又到底好奇——他家殿下的差事还没办完,三殿下跟郝连英一起来了,别是抢先一步了吧?
他就笑着把袖子里的信封探出来给小福子看了眼,然后含糊了一下道:“真没什么事,我就是来递个信。”
小福子听了伸手要夺:“嘿,你这神神秘秘的,我以为有什么军情大事要禀给皇爷呢。只是送个信,你放这里,还伺候你们殿下去,一会我给你递进去就是了!”
“不成不成,我要走了,万一皇爷有话问我,我怎么答呢。显得我也太懒怠了。”林安说着,忙把信封重新揣好。
这里面装的可是药方,若交给别人传递,有坏良心的往里瞎添一笔,可就把他坑死了,他必须要亲手交给皇帝才行。
这宫里的事,是一步也错不得。
又伸脚踩对面的小福子:“我告诉你了,你也快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