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番外(171)

朱谨渊问这个话,当然不是好心纯为劝和,京里这些勋贵人家,除外戚外,大半都是因军功而来,建安侯府也不例外。

历代建安侯的主战场在漠北,常年与瓦剌作战,韦太太上面其实有个嫡亲的兄长,正因为战死在了漠北,爵位才落到庶子头上了。

“没呢。”提到这件事,韦启峰匪气颇重地撇了下嘴,“如今可不是我求着他们了,前两天我那舅舅说要过寿,才给我送了帖子,去不去,可要看我的心情。”

朱谨渊劝了他一句:“你这架子,摆得差不多就该收了,也别太大了。”

“好,好,我听殿下的,”韦启峰立即就笑道,“他们从前都嫌我没个正形,如今掉转来找我,还不是看殿下的面子。殿下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一时歇得差不多了,朱谨渊要表现,虽然很留恋这温暖的屋子,还是站起身来道:“走罢。”

韦启峰老大不愿意地跟着起身,喋喋着道:“那一家人捞上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模样了,我见过落水死的人,可不成个人样,真是——二殿下那边要是倒下了就好了,殿下就能过去了,我们指挥使也跟着去,论起查案,那可是锦衣卫的强项,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二殿下门都不大出的一个人,能查得出什么来!”

韦启峰和郝连英走在前面,没人阻止他。

朱谨渊倒是转头瞥了一眼郝连英,只见这位鹰犬头目面色平平,看不出他心底想的什么。

韦启峰的祈愿差点成真。

朱谨深看上去确实快倒下了。

连着几日,他吃住都在都察院里,日夜与布满尘灰的案档为伴,林安贴身服侍他,看着他脸色一点点白下去,急得不得了,劝又劝不动,朱谨深只给了他三个字:“我有数。”

这他哪里能放心,看那些案档,泛黄泛灰还是小事,有的塞在太里面的架子上,都察院十年不见得有人去动一动,被鼠虫啃了边都不知道,这些玩意儿摸在他高洁得连衣衫都不会出现一个褶子的殿下手里——他心都痛死了好嘛!

林安急得想回去把李百草拉来看一看,又不敢,这老神医脾气和医术一样厉害,万一他觉得朱谨深在糟践身体,气头上能撂挑子不干。

再然后,纠结了两天,实在憋不住了,他直奔向了沐家老宅。

他说话殿下当是耳旁风,但有人能把这股风吹进殿下耳朵里——这一点他从前还不是那么肯定,打那个晚上过后,他是透彻得不能再透彻了。

当时他几乎要把自己吓死。

那一个晚上他都没有睡着,而隔天他鼓足了全部勇气,想要去问一问时,朱谨深进宫找皇帝报信,随后就忙起来了。

一忙到如今,他也没找着机会跟他家殿下聊一聊。

林安无奈,只好努力自己说服自己,把那股炸裂般的惶恐压下去。

身在皇家,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经过听过。

他家殿下没杀人没放火,只是和一个少年发展出了超越友谊的关系,不值得他这样大惊小怪。

李百草都很淡定,提都没再提过,跟没这回事一样。他难道还不如一个乡野老大夫不成。

虽然这么想,林安此刻决定去见沐元瑜,还是十分心虚。

这两个人谁勾引了谁,太明显了,沐家世子爷身边那八个狐狸精一般的大丫头他是亲眼见过的,而反观他家殿下呢,身边连只母蚊子都稀罕,这年纪渐长,憋不住了,又不能选妃,错乱之下拿长相秀气的世子爷解个火太合理了。

都不知道他家殿下怎么哄骗了人家。

唉。

林安一路心虚着,一路顶着寒风到了老宅。

他等了一刻,才等到了沐元瑜下学。

“世子爷——”

林安懦懦着把请求一说,只见沐元瑜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朱谨深在都察院里是公务,沐元瑜平时和他形影不离,逢着这种时候,很懂分寸地知道不能去打搅,就只是自己无聊地上学下学,等着朱谨深完事的消息。

没等来,先等来了这个信。

“上来,我们去都察院。”

林安怔愣着进到车里才反应过来,世子爷这是家门都不进就跟着他走了?

真是个好人啊。

他又心虚又眼泪汪汪地想。

第133章

沐元瑜赶到的时候,官员们已差不多到了下衙的时辰,三三两两地从大门里出来。

有林安引着,没人拦她,马车停在门旁道上,她一路顺利地走到了后院那一排存放案档的屋舍。

冬日天色暗得早,申末时分,屋里已燃起了灯来。

与外面闲散下衙的景况不同,屋里仍是十分忙碌,五六个人或坐或立,各有职司,还有人走来走去地搬运着文卷。

朱谨深坐在里间书案后,书案两侧皆堆着高耸的案卷,连他的脸面都遮挡住了,沐元瑜一眼没寻得见他,还是林安从她身边直窜出去,才为她指引了目标。

“哎呦,我的殿下,这个时辰了,人都走光了,您还不歇歇!”

朱谨深头也不抬:“闭嘴,别吵。”

一只素白手掌按在了他摊开在面前正看着的案卷上。

朱谨深眼神闪了下,抬头。

“殿下,”沐元瑜站在书案后,笑眯眯地和他道,“张弛有度。”

朱谨深的嘴角不由就勾了起来,却先刮了林安一眼:“你出息了。”

自己拖他的后腿烦他还不够,发现烦不动,居然还去搬救兵了。

林安只是嘿嘿赔笑。

“我没怎么样,不要听他胡说。”

沐元瑜打量着他,唇色都有些发白了,还说没有怎么样?她哪里肯相信,道:“我知道殿下勤勉向公,可殿下熬得脸色都不对了,莫非真要等倒下了才罢?那时才真的耽误工夫呢。”

屋里还有别人在,朱谨深不能做什么,只是敲了下她按在案卷上的手背,示意她:“你看一下你的掌心。”

沐元瑜略带疑惑地把手翻过来——只见掌心已然一片灰扑扑。

她瞠目地望一眼她才摸过的案卷,这什么玩意,也太脏了吧?

朱谨深皱着眉:“你说,我能有什么脸色。”

沐元瑜噗一声笑了。

洁癖其实不是个可乐的毛病,换个人她也许会觉得很麻烦,但这个毛病体现在朱谨深身上,她一直就只觉得很有意思。

可能是他从头到尾就是个雅致的人,跟这个毛病很相配,也可能是,她滤镜太厚,以致把他的毛病都看成萌点。

沐元瑜转头问林安:“你们殿下天天摸这些东西,你怎么不知道给先擦一下?”

林安委屈地道:“开始擦的,但是后来殿下嫌我碍事,不要我在旁边了。”

朱谨深不是单纯地在一份份阅读案卷,他需要前后比照对应,聚精会神地分析,林安一直在旁边窸窸窣窣的,多少会对他造成干扰,几次之后,他就把人撵开了。

沐元瑜想了想,毛遂自荐道:“那我给殿下来擦?我手脚放得轻些,保证不碍殿下的事。”

朱谨深微有心动,但旋即道:“不要了,你只有更碍事。”

沐元瑜一怔,然后意会了过来。她把手背到身后,若无其事地望了望屋顶。

林安略心塞——他感觉到了森森地差别待遇,一样是“碍事”,他家殿下说话的口气怎么可以差这么多?

那个余韵悠长的,他一个没了根不通情事的小内侍都被迫懂了。

“那殿下也该歇歇了,都快晚饭时辰了,再怎么说,也得先去吃个饭,填一填肚子吧?”沐元瑜转而道。

她不提这茬朱谨深还没有觉得,一提,他就觉得确是有些饿了,低头看看手里的案卷,道:“等我这卷看完。”

沐元瑜点头:“好,我到外面等殿下。”

她就出去,她倒是想帮忙朱谨深一起看案卷,但不奉皇命,以她的身份不适合插手朝廷部院的公文,瓜田李下,还是避出去这个嫌疑比较好。

“叫林安给你找点水,把手洗了。”

朱谨深的声音追出来。

“——好。”

世子爷说话就是管用,一来就劝得殿下提前去用饭了,搁前两日,怎么也得再耗一个时辰才去。

林安又开心起来,很殷勤地把沐元瑜带到西侧的一间厢房里,这里搬了个小炉子来,临时被辟成了茶水房。

沐元瑜洗了手,找了张椅子安稳坐着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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