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守则+番外(55)

龚皂隶低声急促地道:“是真的,县尊的奏本已经送出去了,我不知道奏本里具体写了什么,但代王府三传不到,这——”他小心地瞥了朱成钧一眼,“这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的。”

李蔚之选择上报也就有更充足的理由了。

“大爷真是——。”展见星皱了眉。

朱成锠本人高傲不愿出面,叫个管家到县衙走一趟也算应付差事,这下好,彻底给别人落下口实。

朱成钧忽然道:“不去别处了,我们回去。”

展见星看他:“九爷的意思是,去找大爷?”

朱成钧点头:“叫他把姚进忠找来,到了这个地步,姚进忠不敢再在大哥面前撒谎的,问他就行了。”

展见星便向龚皂隶道了谢,又在龚皂隶的恳求下保证绝不会将他供出来,然后一行三人匆匆跑回去代王府。

快进入府门时,朱成钧忽扭脸道:“你总看我干什么?有话就说。”

展见星路上确实已经看了他好几眼了,此时被发现,犹豫了一下,道:“九爷,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李蔚之胆子再突变,不会敢拿一件矫作的案子去打搅皇帝,不论他什么心思,这里面确实有一个失去田地的苦主。

朱成钧点了头:“对。然后呢?”

然后,然后这件事就复杂起来了。

她差不多已能确定李蔚之不怀好意,他的来势非常奇怪,她能觉出来,作为被告的代王府又怎能觉不出来?单纯的案子搅进了不单纯的外力,朱成锠就算原来愿意归还田地,现在也很可能憋住一口气跟李蔚之杠上,不肯丢这个面子了。

权力之争自然残酷,可是老妇无辜,她母子俩相依为命,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断不敢豁出命来告代王府。

“九爷,我觉得不管大爷和李县令怎么闹,田地还是该还给人家的。”她小声道。

这是正理,但展见星也觉得有点说不出口,朱成钧现在对她多好,她不傻,怎么不知道,这时候劝他这种话,就觉得好像跟他对着干一样。

但是,她又不能憋住不说。

眼下也许静好,然而她从未为代王府繁华舒适的生活所迷惑,忘记了自己的本来身份。她不过一个小民而已。

小民与权贵,在立场上,他们天然相对。

她纠结这么多,朱成钧只给了她一句话:“还啊,我有四千亩,又不缺她二十亩。”

“……”展见星的眼睛瞬间晶亮:“九爷,你说真的吗?!”

朱成钧道:“骗你干嘛,我们先不去见大哥,那个县令能找皇上,我也能找。我现在就去给皇伯父写信,告诉他从前的事我不知道,但现在小荣庄到了我手里,如果真侵占了别人的田,我愿意归还。”

展见星心内激荡,苦于不会说好话,憋半天憋到了纪善所里,脸都憋红了,才说出来一句:“九爷,你人真好。”

许异大力点头附和。

朱成钧没说话,只扬了扬下巴,由着两个伴读众星捧月般把他捧进了学堂里。楚翰林听见动静,从隔壁出来,奇怪地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朱成钧要写信,展见星就留在门外,跟楚翰林解释了一下,楚翰林听了,深觉欣慰:“九郎此举大善。”

朱成钧如今的学问写一封通篇大白话的信还是办得到的——除了字丑了些,一时写完,找了个信封装起,交给了楚翰林,由楚翰林找渠道尽快呈上去。

接下来就是要去找朱成锠了。

许异蠢蠢欲动地出主意:“九爷,我们不如不告诉他,叫他吃个大亏。”

“你真蠢。”朱成钧木着脸对他道,“我已经给皇伯父写了信,等皇伯父的旨意下来,他一定会知道我瞒了他,他为此欺负我是小事,要是到皇伯父跟前说我的坏话,说我心眼不好,有意跟兄长内斗怎么办?说不定还把这事推我头上,说是我瞒着他才导致这个结果的。”

许异哑然:“呃,这——”他抓抓头,“九爷,你当我没说吧,我是有点笨,没想到这个。”

朱成钧却又哼笑一声,补了一句:“不过,谁说告诉他,他就不吃亏了。”

展见星与许异:“……”

——你这心眼是有点坏啊九爷。

作者有话要说:

紫禁之巅·心机九。

第43章

展见星与许异现场围观了朱成锠是怎么吃亏的。

朱成钧这么跟他的嫡长兄回话:“大哥, 县衙那个县令告我们去了。”

一句话就把朱成锠说蒙了:“什么?”

他目前得到的信息只是有个老妇去县衙告了代王府,怎么变成县令告了。他因此不大耐烦,随口道:“你哪里听来的闲话, 听错了,读你的书去, 别乱跑乱打听。”

“没错, 那个县令已经写奏本把我们告到皇伯父跟前了, 不知道说了什么, 应该没好话。”朱成钧一板一眼地道。

朱成锠这下怔住, 顾不得再怀疑,忙追问:“你从哪打听的?”

“我听见府里有人在说我庄子的事,就跟先生告了假,去县衙看了一下,县衙人都这么说。”

县衙都传开了, 那再不会有错,朱成锠又惊又怒,少有地失了态, 一巴掌拍在桌上:“李蔚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不能怪他轻敌,他是未来的代王,亲王之尊, 怎么会把区区一个县令看在眼里?

朱成钧问他:“大哥,我的庄子到底怎么回事, 真侵占了别人的田吗?皇伯父不会怪我吧,我不知道这些事的。”

他这是当面就甩起锅来了, 但朱成锠也没法否认,小荣庄原来在他手里,皇帝本都知道,李蔚之实际上就是告的他。

朱成钧继续撇清:“我一粒的收成都没有见到呢。”

“好了,知道了,跟你没关系!”朱成锠本已心烦,再听他喋喋不休,更恼火了,暂没空理他,吩咐人:“去把姚氏那两口子给我叫来,立刻就来!慢一步爷敲断他的腿!”

代王府共有两千多顷王庄,他只知道里面少不了有些来历不干净的,但到底各自怎么来的,他早不记得了,只能问庄子上的主事。

这样的狠话放出去,姚进忠和姚氏哪敢怠慢,在午饭前连滚带爬地赶了来,得知为了这事,姚进忠倒是马上就能给出回话,跪着道:“大爷,您忘了,那庄子原来是三千九百余亩,您嫌这数字难记,从府里递出话来,叫老奴去周围打听打听,有合适的田地就买一点进来,凑个整数,老奴得了您的吩咐,便去办了。”

这一说,朱成锠才想了起来,道:“不错,是有这事。那我倒要问你了,我叫你去买,你怎么办成了侵占,叫人隔了几年把我告到衙门去了?”

他这下自觉道理上无亏,都是底下人办事不利坏了他的名声,便狠狠地怒斥姚进忠,“爷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姚进忠趴在地上,脸苦巴地快把肉里的油脂都挤了出来,却不敢大声,只能小心翼翼地道:“可是,大爷,您没拨银子给老奴呀——”

空口叫他去买,他总不能自己往里倒贴银子吧?一亩地约五两银,二十亩就是一百两,他那时候才接手田庄,哪里掏得出这么多钱来——就掏得出,也舍不得。

好在代王府没钱,势还是有的,对付一个老妇不费吹灰之力,姚进忠分文不花,“漂漂亮亮”就把这差事办成了。

朱成锠不管这些,继续怒斥他:“你没长嘴?我一时忘了,你不知道提一提?!”

姚进忠磕头道:“是老奴的错,因王府那时关着,爷带一句话出来都不容易,老奴不敢为这点小事烦扰,就想自己找辙罢了。”

展见星和许异站在门外,对视一眼,都看得到彼此眼底的鄙夷。

这事的实际经办人是姚进忠不错,但朱成锠叫人买田不给钱,不就是暗示人去抢吗?分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还装模作样。

朱成锠嘴上那么骂,心底对于自己的实际作为并不是全然没数,就算把姚进忠骂到狗血淋头,毕竟不解决问题。

他低头看了姚进忠一眼,目光有些阴冷。

旁边跪着的姚氏心底一寒,连忙砰砰磕头:“大爷,饶命啊!”

她看得懂朱成锠的眼色,那是打算把他们推出去顶缸了!

朱成锠的怒气看着已经平复下来,他淡淡道:“吵什么?现在求饶,当初为什么要去侵占民田,埋下这个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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