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守则+番外(212)

原来养了儿子的人家也不傻,不论听了多少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歪理,娶来的媳妇识字有用是最实际的,从前没这个需求,不过是普通百姓家实在也需求不起罢了,芝兰之室的第一批女童长成到了嫁龄,现成的良妇,不用费一点儿事,为什么不去求娶?

道学抵不过利益,送女入学的风气先从底层刮起——虽然家里会少了帮手,但将来嫁女时,身价可不一样,彩礼都能多要一笔,在家里干再多活,那也换不来真金白银啊。

越是穷的人家,因此反而越是乐意踊跃。

又经过了数年酝酿,这风气渐渐倒逼进了中等人家,因为那卖油的、打铁的、乡下种田的人家闺女都识字,在家娇养的闺秀们还做个睁眼瞎,说得过去吗?

腐儒们眼中,这个世道是越来越不好了,然而骂完,回家也得关起门来,偷偷教女儿认几个字,哪怕是《女诫》《列女传》这样的文章,好歹也背个几篇在肚里充充数。

改变的过程缓慢而困难重重,推动的动力如此市侩而庸俗,但是终究,一点点地在变。

到这个时候,展见星的名声连同代王府终于转好了,朱成钧接手代王府后令代藩不再扰民,展见星入主代王府,开始造福大同百姓,在许多人家口中,她变成了一位贤德的王妃。

毁谤也好,赞誉也罢,展见星都不放在心上。

从前没有对陈嫂子说的话,她对朱成钧并不隐瞒:“这才十年,早得很。也许要百年,或是更久,才会有我想要的变革。”

世无万世之常法,她希望在遥远的将来,她种下的这一颗颗种子,能够真的生发,顶破陈旧的桎梏,开出明媚鲜妍的花来。

“这是异想天开吗?”展见星不确定地问。

这筹谋毕竟太远,她来不及看到。

朱成钧笃定地回答她:“不是。光想是,着手做了就不是。”

展见星便弯唇笑了,露出颊边一个小小梨涡。

这一年她将四十岁,不年轻了,但眉宇间反而多出一股天真意气,朱成钧目不转睛地看她。

这是他最喜欢的样子,初心不改,坚忍不拔,无论贫家小院还是朱门高宅,都不能侵蚀她的意志。

所以他的初心也不会改。

她在他眼里,永远闪闪发亮。

第163章 番外三(正配)

噼里啪啦爆竹连响, 代王府在迎来女主人的隔年,迎来了未来的小主人。

肉乎乎的小团子才降生就被请封为亲王世子,有封号,享俸禄, 并在宗人府玉牒上拥有了自己的大名:朱秀机。

这是个颇为秀气的名字,秀是排行, “木”字偏旁也是, 展见星思索过后, 依《说文解字》中“积木生机”之意,拟出了这个名字。

但朱秀机渐渐长大,却实在不是个秀气的小人。

从外表看, 他很能哄人:雪白的肌肤,英浓的眉目,这是随了朱成钧, 挺秀的鼻梁, 微尖的下巴,则又像足了展见星。

全挑了父母的好处长,以至于秋果大总管一边把他如珠似宝地捧着, 一边早早地发起愁来:“这以后得挑个什么样的小王妃才配得上哪?”

刚满三岁的朱秀机对那不知道在哪的小王妃没什么兴趣,他当前热衷的,是和父亲斗智斗勇, 以捍卫自己挤到父母中间睡觉的权利。

一般来说, 他都是赢的那一方。

他觉得自己很有道理:都是一家人,怎么他小时候还能睡一睡大床旁边的摇床, 大了连摇床都睡不得,要被撵到外面去和奶娘睡了呢?!

做爹娘的,怎么可以这样排挤自己的孩子。

朱成钧开始还有耐心和他讲道理:“你小时候夜里总哭,我和你娘不放心下人照顾你,才把你放在身边。你现在大了,该学会自己睡了,夜里渴了饿了,就和奶娘说,她要是嫌你烦,偷偷欺负你,你再来告诉我。”

朱秀机不依,不过他知道无论是嘴巴上,还是武力上,他都斗不过父亲,他的优势,在耍赖。

风度是大人的事,他还这么小,耍耍赖多正常嘛。

朱秀机的耍赖法不是打滚哭闹,是兵法三十六计。

向展见星撒娇;睡一会就抱着小枕头揉眼睛来敲门说做噩梦了;躲过下人耳目赶在正堂闭门前的一点时间悄悄藏到大床帐子后面;藏茶水乘奶娘不注意把自己的小床浇湿,然后说自己尿床不能睡了……

朱成钧拎着散发着微涩茶叶气息的小被子,黑着脸问他:“你怎么不索性真尿上去算了?”

被拆穿的朱秀机噘着气鼓鼓的小嘴巴:“爹,那多脏,我以后还要睡的。”

还是一只爱干净的小崽。

朱成钧简直要被他烦死。

展见星默默甩锅:“不怪我,我小时候真的不这样。”

别说小时候,就是现在她也没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心眼。

朱成钧烦得抱怨:“他怎么不晚几年来。”

子嗣之事,他从不觉得必需,以他与展见星成婚的年纪,按世俗来算已称得上艰难了,哪知不寄希望的事,倒来得很快,肉团子不打招呼,呱呱就落地了。

朱成钧也不是不爱他,朱秀机婴儿时期夜哭,都是他起来哄着的,但是朱秀机长大了还不肯独立,要挤在双亲中间坏事,这就非常考验彼此之间的父子情了。

在朱秀机又一次像根王母娘娘的金钗一样挺着小肚子,幸福地躺在大床上的时候,朱成钧终于对他发出了恐吓:“大郎,你再不听话,我和你娘就再生个小妹妹,把你送给外祖母,以后你跟外祖母过去。”

朱秀机的外祖母就是徐氏,徐氏其实非常愿意照顾小外孙,不过她毕竟年岁大了,展见星怕她熬坏了身子,所以只有白天时让朱秀机陪陪她,夜间都仍用奶娘侍女等。

“妹妹?”

朱秀机呆住了,小肚子也瘪下去了一点。

有了妹妹,他就不是唯一的一个了,现在要挤大床都这么难,以后再多了妹妹,还能有他的份吗?

妹妹小,他要让着妹妹的,妹妹要是像他小时候一样也爱哭,爹和娘也不放心她,那更是要把她放在身边睡的,而他,是没有希望了。

展见星见他望着帐子顶发呆,整个小人都蔫巴下来,有点心疼,侧头向朱成钧道:“他这么小,还不懂事,你吓唬他做什么。”

这里面有点缘故,她成婚后身孕来得很快,但年纪确实也给她造成了一点拖累,生产时出了点问题,两三年下来,调养是完全调养好了,只是想再有孕,拿大夫的原话说——“却是难了”。

朱成钧当然绝不以为这是什么问题,也不以为有什么可遗憾的,确认展见星没事就够了,也不避讳,还随口扯来吓唬孩子。

这些内情不好解释给孩子听,展见星只能摸了摸他热乎乎的脑袋:“别怕,你爹说着玩的,睡吧。”

朱秀机并不肯闭眼睛,转头去看朱成钧,眼睛大大睁着。

展见星也示意地看他。

朱成钧只好道:“——没有妹妹,只有你这个小缠人精。好了,还不快睡?”

朱秀机转了转眼珠,终于闭上了眼睛。

这回轮到朱成钧幽幽地看回去。

他怎么好意思管儿子叫“缠人精”的——

展见星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明天我跟大郎谈谈,劝他自己睡几天。”

大的低沉地“嗯”了一声,才也把眼睛闭上。

**

第二天却没来得及谈。

一早朱秀机就不见了,侍女传报,说是拉着秋果公公玩耍去了。

展见星便放心了,秋果把朱秀机看成眼珠子,会将他照顾好的。她用了早饭,就往前面芝兰之室去,打算讲半天课以后再找朱秀机谈。

朱成钧走得比她略晚一些,预备出门去重开的马市上巡一圈。

刚走出后殿,后面孩童脆脆的小嗓子亲热地叫他:“爹!”

儿子的叫声毕竟叫人心头柔软,八月晨间天气好,秋风凉爽地拂在面上,朱成钧也不记得昨晚的“仇”了,应声转头,然后:“……”

“哎呦,小祖宗,你可慢些,仔细摔了。”秋果弯着腰张着手,像只笨拙的老母鸡般跟在后面护着。

朱秀机其实跑得不快,并不需要他这么操心又紧张,所以如此,是因为朱秀机腾挪的两条短腿上穿的不是裤子,而是系了条小红裙子。

他上半身倒还是自己的小褂,幼童的衣裳没那么明显的男女区别,他混着穿看去也没什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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