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守则+番外(164)

然后极为不舍地又盯了朱英榕两眼,跪爬着慢慢往外退。

这个过程里,展见星始终默然站着,内侍是天子家奴,如何处置,由天子一言而决,她干涉不到那么深,而皇帝的处置本已算得上果断清明,她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见到事了,她便也要躬身告退。

皇帝沉吟片刻,叫住她:“你等等。”

皇帝举目往下首望去。青年仪范如玉,二十出头的年纪虽然过分年轻了些,倒是难得地沉稳自律,从不试图靠自己掌握的秘密牟取什么,但也没丢了当年那股敢梗着脖子质问他为什么欺负弱女子的锐气,发现了太子信重的侍从不妥,当着面一刻不耽误地就揭发出来,丝毫不惧怕太子因此不满。

“你如今在六科里当值?”

展见星道:“回皇上,是。”

“回去后,将手上的差事交接一下,预备改任詹事府吧。”

展见星一怔——这谕旨来得太突然了些,她在给事中的位置上也还没有任满。

快要退到宫门边的木诚比她更快地反应过来,他没有抬头,只是十指指尖都控制不住地用力抓在了金砖上——皇帝没说具体的官职,但不必怀疑,必然是要升了!

踩着他,升上去。

而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藏好赤红的目光,一步步退出去。

展见星回神,稳稳出声:“臣领旨。”

到哪里做官,她不在意,做什么官,她也不挑剔,她所求,本不过做事尔。

皇帝目光微有赞赏,心头也轻松了点,但不出口,只是转而又对朱英榕道:“大郎,你也大了,该把詹事府组建起来了。朕这几日会下旨,再与你选些德行俱佳的儒学之士来,你往后,就在文华殿里读书吧。若有什么难处,或是心里有什么话想说,都来告诉朕,嗯?”

说这句话时,他瞥了展见星一眼。见到展见星眼神一跳,他方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也还是没那么稳重,蹲恭房外面跟太子说小话,只有这种二十郎当岁的毛头官员才干得出来了。

朱英榕情绪不太高,他知道父亲都是为了他好,可是,他不是所有话都能对着父亲说出口的。

他因此有点恹恹地,道:“是,父皇。”

皇帝没留神,因为他实在没空,家事,国事,将他的所有时间都占满了,木诚刚处置完了,外面紧着就有人来报:“皇上,皇后娘娘她——恐怕不好了。”

展见星正在心里自省,宫里真是一刻不能放松,她劝说太子要慎言,不想黄雀在后,这一番话居然又落到了皇帝耳朵里,幸而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听见宫人传报,她一愣之后识相地再度提出告退。

这回皇帝没有留她,只是无力地摆了下手。

**

汪皇后是真的不好了。

她只来得及见了匆匆赶去的皇帝一面,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丧钟沉闷响起,皇帝罢朝五日,满京缟素。

皇帝给了汪皇后该有的死后哀荣,丧仪办得极隆重,各级诰命夫人们日日入宫举哀。

汪夫人作为汪皇后的母亲,自然是应该在最前列的。又一日筋骨俱僵的仪礼之后,汪夫人挣扎着回府。

汪皇后的父亲已经过世了,如今府里当家的是汪国舅,他也才从宫里举哀回来,忙把捶腿的小丫头挥退,站起来问道:“母亲,今日可见到皇上了吗?”

汪夫人疲累坐下,有气无力地道:“皇上连你都不肯见,怎么会见我这个妇道人家。”

“我与母亲不一样,母亲总是长辈——”

“长辈又如何,我难道还敢把这个辈充到皇上跟前去吗?”汪夫人满嘴发苦,“皇后娘娘得圣心的时候,我才跟着多几分颜面,娘娘失了圣心,我们这样的人家,又算得了什么。”

汪国舅不死心:“我看皇上对姐姐仍是有余恩的,姐姐犯下那样的过错,都误损到了皇上龙体,如今姐姐入葬,仍有这份风光——”

“你快给我闭嘴,闭嘴!这话也是能挂在嘴边说的!”汪夫人急得差点捶他,“传出去,我们一家子还要不要命了!”

汪国舅有点赌气:“就不传出去,以后又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姐姐没了,长宁宫钱氏那个小贱人倒是水涨船高。太子也不是个多有良心的,母亲那日进宫,姐姐不过叫他看顾我们些,他就发了脾气,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再下功夫养也养不熟,早知当日钱氏在家庵里时,就该把她结果了,皇上就算生气,气一时罢了。”

“好了,多少年的老陈账了,你再翻出来,又有什么用。”汪夫人也没力气喝阻他了,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若论后悔,她何尝不后悔啊……

两人都未发觉,外面黑夜里,一个人悄悄从窗下闪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完,还有一截要补。。这作息是毁了,我诚恳地请求大家以后早上看吧,就当我是早上发的,老等着我太不好意思了。

第127章

展见星当值的地点从六科值房变成了文华殿。

很近, 也就是多走几步路,多过两道门的事,然后她一下子清闲了下来。

朱英榕年纪还小, 没到接触政事的时候,属于他的詹事府配置定下来以后, 他的日常仍旧只有读书, 展见星作为新任左春坊右中允, 品级升为六品, 跟着从庶务中脱离出来, 每日朱英榕升殿听讲时,她便在殿中站班,朱英榕听讲完毕,用膳休息时,她就去做一些记注的工作——就是将太子听讲时的一些情形记录下来, 太子有什么尊师重道的表现,在当中展露了哪些聪慧的言行,又或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件, 总的来说,没什么难的,她调任以后, 每天都可以按时回家。

徐氏很高兴:“星儿,打从你做官, 就这阵子松快些,若以后都如此, 就好了。”

展见星笑了笑,但她心里那根弦并未随着安闲的日子而松弛下来。

她始终记得,朱成钧去年底时说的那些话。

皇帝一直没有再回到文华殿来处理政务,将文华殿直接给了儿子作为读书的场所,可以视为皇帝爱子情重,也可以视为,他的身体恐怕让他难以再回到前殿来了。

皇帝倘若在乾清宫出了什么事,至少比文华殿好封锁消息。

她闲时也在关注和瓦剌的战事,这方面的消息不难打听,作为朝中的一桩大事,许多官员的注意力都汇集在上面,常常就此议论。

泰宁侯是老将,瓦剌和鞑靼打那阵子,他就在请战,当时皇帝未允,结果鞑靼虽然免了腹背受敌,仍然没能扛得住后来崛起的瓦剌,一败涂地,这一仗终于如他所愿地来了。

最新的消息,泰宁侯已经小胜了一场,遣人送了报捷文书上京,又正再接再厉地撵着瓦剌打。

朝廷上下都很高兴,皇帝下旨予以勉励,许多人都以为瓦剌不足为惧。

到了七月底,泰宁侯率领大军将瓦剌一路撵回了老家西蒙古,荡清大同宣府防线外原属于鞑靼的东边地盘,形势一片大好之下,请旨,班师回朝。

京城的庆功仪式都已经准备好了,回程途中,泰宁侯中伏。

瓦剌竟是佯退,暗地早埋伏好了精锐,它吞并了鞑靼以后,兵力增长,泰宁侯的斥候打探来的消息有误,致使泰宁侯掉头钻进了瓦剌的圈套,这还不是最糟的,泰宁侯这时才发现他为瓦剌误导,将战线拉得过长,大军所携的粮草已经不多,即便重整了队伍,也支撑不住长久的反击,必须得退回大同补给。

之前泰宁侯怎么追着瓦剌打的,现在瓦剌就是怎么追着泰宁侯打。

好在泰宁侯毕竟老姜弥辣,失利之后,及时稳住了军心,且退且打,直到退到大同城下,大军主力仍在,得到大同守军的襄助以后,泰宁侯奋力反击,将瓦剌军队力拒在城门之外。

从兵家的角度来说,胜败实乃常事,不能就此扣泰宁侯一个无能的帽子,毕竟朝廷已有近十年不曾有过大规模战事了,瓦剌究竟壮大到了什么地步,不打一打,谁也摸不着底。

但从皇帝出兵的目的来说,很显然完全没有达成。

泰宁侯自己对此羞愧又愤怒不已,把军队驻在大同城外,不肯回京,请旨增兵再战。

朝会上为此吵成一团。

有弹劾泰宁侯败将无能要求换将的,有支持泰宁侯再战雪耻的,也有认为应该直接撤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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