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夜带刀+番外(19)

牧溪云望定阮霰,抿唇低声道:“此番前来,我还有一个目的。”

阮霰眼也不抬:“牧公子请讲。”

“我想将我的心意告知于你。”牧溪云垂在身侧的手原本握得很紧,但在将此话说出口后,结在心中那团气竟是意外地松了。

屈起的手指自然舒展,他凝视阮霰,凝视那张几乎看不出情绪的脸,又道:“阮公子认为,在下是因为婚约的关系,才对你出手相助,其实并非如此。早在你我见面之前,早在百年前,我便倾心于阮公子了。”

第十六章 心怀不轨

那夜山道相逢,灯辉清寂、刀锋凛寒,错身之时衣袂勾缠,是牧溪云同阮霰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对于牧溪云而言,阮霰一直存在于那些“据说”之中。

据说他十二岁便取代江湖风云榜上赫赫有名的赏金杀手,成为天下第一刺客。交战时分,一句“杀伐虽非我愿,前辈若执意相逼,阮雪归便来指教”既出,天下皆惊。

据说当年东宫太子遭叛军劫持,他带了十二名手下深入山林,不出一夜,便将人完好救出。陈朝高祖皇帝赞他“刀出春山霜雪明”[1],并将此地作为封地赐予,从此,“春山刀”三字,便成了他在江湖上的名号。

据说后来,他深夜带刀,独身一人闯梁国皇宫,击杀重重羽林卫,逼迫梁王跪地求饶,亲写降书、归顺陈朝。史官记载,那夜他白衣执刀,杀千人,却衣不沾血。

……

这样的据说不胜枚举,阮雪归的事迹,在江湖中盛传。传入牧溪云耳中,自然在尚且年轻的他心里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痕,尤其是那句“阮雪归便来指教”,端的是意气十足。

自那时起,牧溪云开始在意阮霰,并多方探听他的消息。毕竟他们定了亲,毕竟他们将在数年之后拜堂成亲、结为道侣,共度一生。

牧溪云并非没有想过,离开远离世俗的悬月岛,前往陈朝帝都西京,去同阮霰见上一面。奈何阮霰事务繁忙,因家国之事东走西顾,多次相约而不得。

他便想着,再等上一些时日,等自己修为境界再高一些,能帮阮霰处理好世俗之务的时候,再去相见。

谁知这一等,便是百年。

如今百年已过,时光走远,他终于站到阮霰面前,对这人道出了自己的心意。

但牧溪云话音落地许久之后,都不见阮霰有所反应。

阮霰坐在轻缓流淌的星辉之下,眼睫未曾有半分颤动,若非宵风撩动他银发与衣袂,便同一座雕像无异。

牧溪云耳朵尖的红慢慢褪去,心中原本已淡去的紧张升起。他垂下眼眸,隐在宽大袖摆中的手逐渐握成拳头,手心里渗出细密汗珠。

一次呼吸之后,牧溪云抿唇道:“阮公子的答案,我早已清楚,但我不会放弃。今日之言,并非为了求得阮公子回应而说,只是不想让阮公子误会了我的行事初衷。”

阮霰终于撩起眼皮,目光由下而上望向牧溪云,轻声说了句“承蒙错爱,受之有愧”。

“阮公子不必如此!”牧溪云立时反驳,语微顿后,又道:“在我心中,阮公子当得起这世上任何人的喜爱!”

阮霰眉眼之间流露出些许复杂,唇轻轻张了一下,但还没说出什么,便看见半开的窗户被人轻轻一拉,全然敞开。

来者靠在菱花窗扇上,挡住照了阮霰一身的星辉,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转动玉笛,眼眸之间,不爽之情犹甚。

他慢条斯理扫了眼屋内两人,拖长语调开口:“哟,我是不是来得不太巧?”

“的确不巧。”牧溪云神情骤然一冷,抬手祭出伏羲长琴。漆黑琴身上微芒流转,琴弦透亮如雪,寒气逼人。

月不解漫不经心道:“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

牧溪云冷声道:“我亦不想在此地同你交手。”

月不解平平一“啧”,目光落到坐着的阮霰身上,问:“你说呢?”

阮霰:“我没什么好同你说的。”

“你这个人——算了,我这里有些药,日后你若看不惯谁,对他用药便是,不许再催动体内真元。”

月不解臭着一张脸在窗台上摆开几个瓷瓶,说完立刻想起什么,郑重补充:“当然,不许对我用。”

阮霰眸光凉幽幽的:“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

此言一出,令月不解的脸色更黑三分,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明显是想说什么,却给忍下。随后,月不解转头对牧溪云道:“这位兄台,阮霰现在需要调息,还请你不要跟个棍子似的杵在这儿,惹得他心烦。”

“阁下不请自来,更是令人生厌。”牧溪云未曾有半分退让。

月不解神情微变。他勾起唇角,带出几分说不清意味的笑,因了逆着光,容颜有些辨不清楚,但那双眼睛深邃明亮,闪烁其间的光芒清幽无比。

威压在悄无声息间弥散开,充溢整间客房,引得墙角寂静独立的万年青瑟缩了翠叶。

窗外夜风拂动,房内烛焰寂寂,帷帐垂坠,不动分毫,氛围沉重得几乎要凝成实质,但唯独不近阮霰之身——他坐在原处,坐在月不解投下的那道阴影中,衣袂兀自摇摆。

牧溪云在这般威压下站得笔直,一手执琴,一手按弦,沉眸与月不解对视,神情不惧不让。

一片凝肃之中,阮霰抬起手,轻轻理了下衣袖。

“都出去。”他冷声道。

月不解与牧溪云同时收敛气劲,房内几近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但两人脚步皆不挪动分毫。前者眸光从后者面上一扫而过,看向阮霰时,恢复了先前的散漫神情:“我怕有人对你心怀不轨。”

“的确有人对我心怀不轨。”阮霰淡淡道。

“所以我得在一旁帮你看着。”月不解似是未听出阮霰言下之意,异常真诚地说道。

阮霰偏了偏头,无甚情绪的眼眸看向月不解,道:“那就别怪我刀下不留情了。”

这人又要动用元力,而月不解显然要纠缠不休。牧溪云不欲阮霰损耗过多,手指扣住琴身,低敛眸光,强行按下涌上心头的复杂之情,做出退步:“你且休息,我们明日再见。”

阮霰点了一下头,“不送。”

牧溪云望定阮霰一瞬,才提步转身。

月不解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抛起手中玉笛,复而接住,待得门扉一开一合后,笑着对阮霰道:“如此,我可也放心离去。这间客栈还有不少空房,我住你对面好了,若你想我了,开窗叫一声便是。”

言罢,也不等阮霰回应,又或者是怕阮霰直接出刀,飞快将窗户拉上,消失于夜色中。

房间重回寂静。

牧溪云走进阮霰隔壁的房间,合上门扉之后,却是再也挪不动脚步。

方才那些心绪又涌上来:他觉得阮霰待月不解是不一样的,至少同待他与阮秋荷不一样。阮霰待他们冷极淡极疏离至极,毫无感情可言,但对月不解,却是轻而易举便流露出了情绪。

这令牧溪云不由得生出警惕。

第十七章 聊表心意

不知何时,月不解在窗台上一字排开的瓷瓶被挪到了窗前的桌子上。瓷瓶共五个,有高有矮有圆有扁,颜色各不相同,分别为玄青、绀蓝、水红、月白和铅灰。

阮霰淡漠地扫了一眼,阖上双眸,开始调息。

人有天、地、人三魂。三魂和谐,方能神智清醒、举止如常;三魂不全,则五感紊乱、四肢不谐,渐失神智,形如一具木偶。阮霰脑后的三根金针掉了一根,神魂上的不稳定感愈发明显,更有痛楚隐隐传来,极其不妙。

阮家不会善罢甘休,青冥落定会派出下一批刺客,镜云生随时有可能找上来,更甚者,或许还会有别的仇家寻至此。如今的他,根本经不住消耗战。

所剩时间不多。

如是想着,在体内元力运转一个小周天后,阮霰撩起眼皮,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前的桌台。五个瓷瓶静静立在那里,身后是被窗户纸遮挡得朦胧的星辉。每一个瓷瓶上,都镀了一层莹润可亲的光。

阮霰垂下手,从椅子里起身走过去。

花间独酌月不解,江湖人称“毒圣”,此之名号足以证明他在毒道上的成就,那么送出来的药,自然不会太差,且此人还对阮霰怀着某种心思,更不会说一套做一套,敷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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