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的房子——滚出去——立刻——”
“没问题,斯内普。”小天狼星成功地叉着腰站在了茶几旁边,他松了口气,叹出一个长长的疲惫的音,“梅林……这实在是有些远。”
格兰芬多一屁股坐上沙发,他摸了摸身上的口袋,一只沉甸甸的袋子被他放在茶几上,小天狼星扯开紧系的束带,将手探了进去。
斯内普的魔杖对准了他,斯莱特林的怒火把他的脸色冲得煞白一片。
袋子被施展了扩展无痕咒,里面放了不少东西,叮叮当当地一阵响声,小天狼星拧着眉毛,摸索了半天:“抱歉……一定是我在跑过来的路上把它颠到了别的位置,可能裱花没那么好看了……啊——在这儿!”
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金红相间的盒子,硬纸壳盖上盘踞着一条同样是金红色的吐着信子的斯莱特林蛇,小天狼星高昂的情绪直白地写在脸上,他朝愤怒的斯莱特快看了一眼,咧着嘴把盒盖揭开——
巧克力酱淋面的蛋糕漂浮起来,它朝上攀升,与小天狼星的视线一般高,一只蛇形蜡烛喷出火花,它在巧克力酱里扭动,绕着歪歪倒倒的裱花游了一圈,在巧克力酱淋面上留下一道一笔连成的扭曲的“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小天狼星站起来,把蛋糕捧到斯内普的面前,“按照惯常的程序,你因该许愿了,斯内普。”
似乎是觉得一个蛋糕以及一个格兰芬多的配置还不够隆重,小天狼星再次召唤出那只跳脱的西高地白梗,守护神拖着一道长长的银色雾气,比刚刚还要欢快地绕着他们俩兜圈,一条拥有“死黄鱼头”状耳朵,杏仁形眼睛,又黑又大的鼻子,以及胡萝卜一样竖起来的尾巴的西高地白梗,它跃上小天狼星的肩头。
格兰芬多亮出他比蜡烛更明亮的笑容。
“斯内普,许愿!”
斯莱特林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蜡烛的火光。
那是一九七七年一月九日,是一个寒冷的、天空下着雪、地面结着冰的日子,窗外有灰色的一团团的云,韦克菲尔到伦敦的路上全是干硬冰冻的泥土,这个巨大城市西边的落魄街区——蜘蛛尾巷尽头一桩孤独的红砖房里,某件事情发生了,一支点亮的蜡烛,一个称不上漂亮的的蛋糕,它们被捧在一双热切的手中,敦促着此时此刻发生一些改变,像浮子被扯进水底时散开的无声的涟漪,像饮水机的水胆里被咕噜一声挤出的爆裂开来的空气。
小天狼星躺在阁楼嘎吱作响的单人床上,双手压在脑后,咂着嘴回味几个小时前的那一块蛋糕的味道,阁楼贴着报纸的窗户对面那户人家正在吵架,为一只被打碎的盘子以及谁该为这只盘子负责,街上有孩童的哭泣声,之后有猫狗的哀叫声,小天狼星的笑容在这些嘈杂声中放大,他听见抽水马桶的声音……以及轻轻的脚步。
格兰芬多坐起来,穿上鞋子,打开房门,沿着又窄又陡的楼梯朝二楼看去。
斯内普站在那儿,被橘色的暖色灯泡点亮了一半的身体,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深色睡衣,一只手握住二楼房间的黄铜把手,他侧过脸,正对上小天狼星的目光。
他们默契地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在一条楼梯的最下与最上共同分享了两分钟的空气,然后回到彼此的房间,拴上门。
斯内普默许了一个格兰芬多出现在他的房子里,即便是他年满17岁,不再需要其他成年巫师呆在房子里之后依然如此。
而小天狼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细微的变化。
圣诞假期结束前,小天狼星一直呆在这儿,住在三两步就能从一边走到另一边的房子里,斯内普没有赶他走,但也没有与他进行过多交流的意思,他总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看书、练习魔咒、熬煮魔药、培育植物。
斯内普总是弯着腰,低垂着头,仿佛就要一头扎进坩锅里(看书的时候,就是钻进书里),他那看起来油腻腻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散开,垂下来,遮住他的颧骨、眉毛、眼睛,假如头发实在碍事,他偶尔会把它们撩起来,那时小天狼星才有机会看到他的黑色眼睛和他鼻子附近不容易看见的浅浅的雀斑。
斯内普长雀斑,这个发现是令人惊讶的,应当写在记事本里的。小天狼星窝在沙发里,托着下巴评判着客厅另一头正埋首于魔药的男巫。
斯内普有雀斑,几颗而已,聚集在他高高的鼻梁两侧,没有其他人知道,小天狼星心想,这令他雀跃。
“假使你真的无事可做,布莱克,去购物。”斯内普在坩锅边干巴巴地说。
格兰芬多跳了起来,拿上他之前拿来装蛋糕的袋子,他从门口的柜子里数出一些麻瓜钱币,换上一双鞋,临到出门前,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问题,这句话在他喉咙里阻塞了一秒,随后畅通无阻地吐露出来。
“你觉得我们现在像什么,斯内普?”
说罢,他迅速地逃出来,关上大门。
一记魔咒在门后炸裂,发出巨大的砰地一声!
他们在一张桌子的两边一起吃饭。
他们在一幢房子的上下两层起居。
他们使用同一个盥洗室。
他们坐在一张茶几边的两把扶手椅里。
“为什么你会喜欢奶油茶?”
“为什么你又要蘸蓝莓酱?”斯内普反问。
“因为它甜。”
“没有理由。”
“该有个理由,斯内普,比如你其实喜欢吃奶油。”
“很遗憾,我不喜欢。”
“喜欢喝茶?”
“不。”
“那为什么——”
“楠春草和甲虫粉酿出来的东西并不叫楠春甲虫。”斯内普把杯子放回杯托里,他的鄙视已经从语气里溢出来了,弥散到客厅的空气里。
“斯内普。”小天狼星盘腿坐在餐桌对面,轻点魔杖,盘子杯碟飞去了厨房里,叮叮当当自己洗刷起来,做完这一切,他扭过头与斯莱特林的目光对上,狡黠地笑着说,“你其实喜欢甜食。”
斯内普一反常态地没有恼火,他的眼睛闪动几下,斜睨过来,抱着胳膊朝小天狼星假笑道:“怎么,你打算把它当作霍格沃茨这一年新的、广为传颂的有关于鼻涕精的话题?”
“梅林,我没有!”
“你最好没有。”斯内普从桌对面站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斯内普,我快被你绕糊涂了。”格兰芬多抱怨道。
斯莱特林已经翻开一本书,他轻飘飘地抛出一个问题:“你该如何解释一个格兰芬多是怎么知道他仇视了几年的斯莱特林的饮食喜好的呢?”
那本在湿润的空气里呈现出波浪形的书页被翻去一页,斯内普伸手做了一个无意义的抚平它的动作,轻轻地往下说:“是可耻地跟踪了这个仇家,还是——”
“喜欢他?”小天狼星托着下巴接嘴,他夸张地挑动眉毛,紧张藏在冒汗的背脊上,被一件衬衣和一条长袍遮掩。
斯内普的手用力地按住那张波浪起伏的浅黄色纸张,谁都知道那本书里不可能钻出来一只需要用力拍下去的恶毒生物,但斯内普的手一直没从那张可怜的纸上挪开。
小天狼星顺着他的手看向那本书,被五指遮盖断断续续的文字大概是在描述一种生长于北非的稀有植物,它长在被海水浸泡的粘质土壤中,盛夏时开花,深秋时结果,入冬后堙灭,除了体现它的少见,这一页书上甚至都没谈到它的用途,并不值得斯内普研究这么久。
“还是喜欢他?”小天狼星探着头又问了一次。
斯莱特林抻开的五指握成了拳头,紧接缓缓地把波浪形的书页翻到下一页,他的嘴唇抿紧,绷成一条冷冰冰的线:“——滚。”
小天狼星撇撇嘴,转过身去,背对着沙发上的斯莱特林,盯着餐桌边灰色的一面墙,他朝下弯的嘴悄悄地地换成了朝上的方向。
蜘蛛尾巷墙面的挂钟可能是被某种生物暗中拨快了时间,这个发现令格兰芬多坐立不安,时时刻刻都忍不住往墙上的圆形装饰物上瞥,巍峨的城堡和微风习习的黑湖以及溜出塔楼从地道离开学校的夜晚丧失了它们原本具有的惊人的吸引力,挂钟每往前走一个刻度,那条又细又长的指针就跟一把银质小刀一样从小天狼星这儿切走一片薄片,分分秒秒地积累着,当日子倒数的时候,它已经从格兰芬多身上撕裂出一个巨大的裂口,不容忽视,令他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