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在一旁看完这循环发生的一切，闭上眼，与自己一同走入殿门。
内殿之中尽是光怪陆离。
第一面墙面粗糙掉皮，布满脏污；第二墙洁白光滑，透着新刷的铁锈味；第三面则焦黑残破，只留下少数墙砖……
这偌大的宫殿中没有两处是处在同一时空。
这个空间，凝聚了宫殿从崭新到破旧的全部历史，既十分突兀也十分和谐。
只有一处格格不入。
内殿正中有座奇异雕塑，弯曲的噬身之蛇托起墨黑棋盘，棋盘上没有棋子，只有一本黑皮书。
那本书静静躺在盘上，呼唤着神荼。
神荼暗叫不对，惊蛰急转对着另一只手掌用力一划，鲜血淋漓之中他忽然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开启的慧眼中，各色能量纷乱无序的飘荡在内殿中，扫过每个角落。而黑皮书上遍布饱含怨念的黑气，凝集成一把黑色利刃，霸道强横的撕开各色能量。
书上那腐蚀性的黑雾爬向他，缠绕在他身边蜿蜒而上。
那侵蚀石板的嘶鸣，就像是一条毒蛇缓缓为猎物注入毒素。
神荼的意识再次模糊。
黑皮书翻开书页，大开的页面上只有漆黑。
那本书再次呼唤起来——
黑水满溢，沿着高台上涨。
寒冷如跗骨之蛆，攀附台楼，穿透衣衫，钻进皮肤，直达安岩的心脏，将那颗火热跳动的心抓紧凝固。
安岩盯着宫殿，眉头紧皱。
宫殿之门没有走出他期望的身影。但同时，黑皮书也没有驱逐他。
他的记忆没有遗失，也就是说:神荼没有和黑皮书契约。
他遇见了危险，还是说……他在犹豫？
安岩又向下望去。
骨蛟的兽爪在水中滑动，像是切割固体一样的将水分成两半。但兽爪扯向水晶兰细弱的枝蔓时，却反被水晶兰绞住，本就零碎的骨骼再次崩解。
只听一声沉闷的嘶鸣，骨蛟的身躯砸入水中，掀起滔天巨浪，翻天覆地般的扑向孤零零的宫殿。
殿墙变得摇摇欲坠，墙屑从殿墙脱落。墙皮脱落的瞬间，混杂龙气与黑气的水雾已将其吞没。接着，水雾迅速漫开，直往宫殿主体而去。
忽然，金光冲开黑暗。一条金色龙尾带着割裂空间的气势，将水雾拍散。
水浪滴滴落下，金色虚影在黑雨中凝实。
金龙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横亘在黑水与宫殿之间，那双冰冷的龙瞳，不带一丝感情的俯视桥下。
骨蛟瘫倒在黑水里，白色的骨骼上是更加惨白透明的水晶兰。那些死亡之花的脉络已成黑色。当枝蔓与花瓣一起蠕动时，就像是黑色的血管在跳动。
黑气犹如实体，从四面八方飘来，聚拢在骨龙身上。
那些黑色爬满白色的骨骼，骨龙僵死的躯体剧烈抖动，而那些黑色骷髅，则在黑气的浸润下，越发疯狂。
骷髅互相厮杀，黑色的水涌起又落下。
直到一只兽爪拍下，骷髅化为残渣。
紧随兽爪而来的是一只死而复生的恶蛟。恶蛟抬起龙眼，黑洞洞的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恶意。
恶蛟一声嘶吼，浓郁的黑气席卷开来。
伴随那铺面而来的黑气，安岩脑海中回荡起窃窃私语。
[鬼帝烛龙，注定两者不能共存。]
金龙感知到他狂乱的内心，龙瞳中炸开无穷的怒火。
[难道你要连累到身边的人才会后悔吗？]
安岩长呼了一口气。
[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一遍又一遍，重复又重复，不厌其烦的在安岩脑海中翻滚。
[结局是不会改变的。]
金龙一声悲鸣，忽然沉身盖住宫殿。那庞大的龙躯再次化为虚影，金色能量汇成长河涌入龙身前的渺小一点。
那是安岩。
此时的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偏执与绝望，一双纯金色的眼睛充斥释然与希翼。这诡异而矛盾的两种状态同时存在于安岩身上，让他显得分外恐怖。
他的眉间，金线犹如获得了生命，游动着转为圆。又见两道金色曲线缓缓浮现，勾勒在圆的两边。
那是一只眼睛，龙的眼睛。
第45章 衔尾蛇
恶蛟长长的龙尾在水中击打，崩起的水花间，黑气蜂拥而至。
只见水晶兰将黑气横扫一空，黑气涌动的枝蔓忽地又变回晶莹柔软，缓缓的在蛇躯上游移，像是一条条白色的蛇在交缠。
那黑雾中似有声音呼唤着，从窃窃私语到清晰可闻，当那声音响彻在耳边时，水晶兰已爬满整个空间。
黑水里，悬桥上，宫殿前，透明之花无处不在。
诡谲的白染上安岩面无表情的面容，水晶兰开在他的面前，黑雾亟不可待的包裹住他。
人类伫立于晃动的悬桥上，他随意的一挥手，一条刺眼的金芒直直飞出。
那点光芒，初时还是细小微弱的几乎隐秘。倏忽间，已经迸发为铺天盖地的金色海浪，汹涌呼啸着拍下！
水晶兰骤然抽向安岩，而黑雾也卷住安岩的身体，切断金色能量的长流。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
海浪如倾倒的天河，声势浩大的碾碎所接触的一切，无论那是经年累月所造的悬桥高台，噬身之蛇传承的百年禁制，亦或是地下翻滚的岩浆。
悠久的传承亦或者自然的鬼斧神工，具都在这无情的洪流中化为乌有。
黑气在金浪中粉碎。白骨所化的蛟龙拉开双翼，划破金色海浪扑向安岩，但已来不及了。
恶蛟凶猛的一扑在金浪中越来越慢，越来越迟钝。长达数米的双翼在金色中扭曲变形，遮盖天地般的蛇躯骨骼尽断，就连断金裂石的利爪也无济于事。
那吞没无数黑色骷髅的龙口，刚刚张开嘴，连声音也没发出就消失无踪。
金色海潮拍打岩壁，透入泛红石头中。极目远望，这里只剩下空荡荡的石窟，以及悬停半空的宫殿。
金龙虚影罩住宫殿，龙身所在皆是毫发无损。安岩站在枯萎的水晶兰上，远眺石窟岩壁。
黏稠黑气从岩壁抽出，眨眼间，黑暗再次吞噬这里。
厚重黑雾凝结成恶蛟，只见那长尾在岩壁上用力一打，整个蛇躯如同炮弹一样弹向安岩。
同时，黑气牵引着水晶兰冲破岩壁，也一并袭向石窟中心的宫殿。
安岩笑眯眯的放出一条金线。
那条金线洞穿了整个石窟，将恶蛟切为两半，也割碎了水晶兰。
那些水晶兰落在石窟底部，切面平滑的枝蔓仍悠悠散发着蛊惑人心的白光。紧接着，弥漫着黑气的破裂骨骼落向水晶兰，在触碰到水晶兰残骸的下一瞬，已再次凝结成型。
那条恶蛟吼叫着，扑向安岩。
毫无悬念的死亡与毫无悬念的复活。
在这短短十分钟内，恶蛟死亡上百次，也复活了上百次。
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恶蛟的复活时间，从瞬间变得花费数秒，而这次的复活恶蛟花费了三分钟。
恶蛟汇聚恶念的空洞双眼，仍旧死死盯着安岩。
安岩不以为意的抬起右手，从指尖涌出的金色能量带出了他的指尖碎末。
那是一副奇特的景象，他的右手像是沙化的石塑，金色的长河卷走了他无名指指尖和整个小拇指的碎末。
他的左手也是如此景象，不过那些掉落的沙无处可去，只能落向平面。
现在是11:50，距离10月4日还有10分钟。
安岩仍在笑。
金色能量仍从他右手流出，当金色长河带着手部的碎末远离他时，那些碎粒忽然凭空消失。
同时，他的双手变得完好如初。
伴随着恶蛟又一次死亡时发出的嘶吼，安岩握了握右手，“说起来我要感谢你。”
他看向稀薄的黑雾，“守护黑皮书的骨蛟，与我与这里都一样。”
石窟底部，碎裂的水晶兰被灼热的火气吞噬，那些凹陷处溢出火红的岩浆，缓缓流动着形成红色大河。
这时，石窟中心的宫殿浮现条条悬桥，秩序井然的伸向岩浆中升起的高台。
“挺有意思的。”安岩再一次看向宫殿，那座极具时间气息的宫殿依然没有动静，只悬浮在石窟中心。
安岩长舒一口气，“但看了好几百次，就很没新意了。”
“我是设想了你来复仇，不过红叶一死，你居然会成为下一任邪神。”他絮絮叨叨的开启了话痨模式，“罪业不除的不死之身，按常理来说无人能够诛杀，可你真是不会挑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