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把刚才那一幕抛在脑后，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想起了两人初见的那一次——
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落霞峰的峰顶，落日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身上，为那身影染上了一层融融暖意，山巅的风拂起了发丝和衣摆，飘飘荡荡。
……好像只上界仙人投射下来的一个虚影，一碰就散的镜花水月。
苍玉那时刚刚结束闭关出来，本该去面见师尊的。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驻足。
他最后还是中途转道。
他想要看一眼、看得更真切些……
离得近了，越发能看清那身形纤细单薄，好似随时都能乘风归去。
他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这仙人幻境……
像是幼年时，对着水中那抹皎洁月影一般，他生怕自己伸手一拨弄，便只剩下一池被打碎的狼藉。
可“仙人”却察觉了来人动静，他转过身来……
——小师弟？！
……
…………
不！不是！
是顶着小师弟脸的妖物！！
妖物！
苍玉咬牙切齿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步子越发快了，要不是苏笙卿叫了他一声，他甚至险些越过凌霜剑尊。
*
而同样在前的楚青斐，他看着小师弟被师门众人拥簇在中心，嘘寒问暖。
那张脸上露出的柔软笑容，让他晃了一下神，他不由想起了那只小画妖……他若这么笑了，定然是极好看的。
……
“楚师兄？”
苏笙卿像是察觉了楚青斐的走神，问了这么一句。
楚青斐的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他下意识地扬唇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来。
轻轻“嗯~”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
苏笙卿又被这一个音惹得红了脸。
楚青斐却又有点心不在焉——
小师弟都好端端的回来，以后……或许可以对那只小画妖好一点点……
*
众人进了苏笙卿的洞府。
百年时光，希望早已渺茫，包括凌霜剑尊在内的落霞峰诸人事实上都已经接受了苏笙卿身故的猜测，但仍旧固执地维持着他原本的住处，像是仍旧抱着一丝不肯放弃的希望。
如今……它也确实成了真。
……
洞府里面纤尘不染，跟苏笙卿在时一般无二。
角落里还堆着不少东西，从灵器到凡尘界的小玩意儿应有尽有，应当是这些年，他那一众师兄们搜寻来的礼物。
白穆只是大略瞄了一眼，对主角受的受宠程度，又刷新了一层认知。
说起来他在落霞峰的这么些年，除了突破金丹的那柄剑，他还没正儿八经收过一次礼物呢。
这么一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想想剧情，又有些恍悟——
这么强烈的对比下，小画妖不黑化就怪了。
甚至还有凌霜剑尊这一个大杀器。
不过就白穆自己而言，他倒是心态挺好：凌霜剑尊亲传弟子这个头衔，足够他在门派库房里面拿到弟子的最高权限，他真需要什么东西就拿门派贡献兑就是了，也没短过啊。
*
那边虽然苏笙卿说自己在外的伤势早已痊愈，但看见小师弟这苍白的脸色，一众师兄们如何能放心？
是以苏笙卿一回洞府就被按坐下去，易离蕴这个兼职医修也被拽了过去。
一群人拥簇在苏笙卿周围，这下子，白穆真的只剩下一人被排斥在外。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刚才那场尴尬，有意无意把白穆挡在苏笙卿的视线范围外。
白穆也不去讨这个没趣，他看这些师兄挡得还怪辛苦的，他甚至很好心绕了绕，转到了主角受身后，这下子总不至于再来个面对面。
白穆懒得掺和，某些人却不想放过他。
白穆只觉得自己刚在后面站定了，转眼就看见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楚青斐。
虽然不知道这疯狗想干什么，但是白穆条件反射地紧绷起来。
心心念念的小师弟回来了，楚青斐却不往跟前凑，反而到他这边来……拿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说不准就是因为刚才外面的事，过来给他小师弟出气呢？
操！傻逼吧？！
又不是他愿意长这样，有本事你找画画的师尊去啊？！
衡量了一下两人武力值，白穆只能憋屈地想办法避开。
他的第一反应是找辛三，虽然这人狠是真狠，但是在他和主角受还没有冲突的时候，这还是个正义感挺强的小伙子。
但是白穆头都抬起来了，又想起……
tmd，他这不是刚才才跟主角受有“冲突”了？！
白穆：“……”
白穆：淦！
就在白穆打算这么收回目光时，苍玉却突然回头。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脚，往这边走来。
白穆：？？？
第110章 画妖07
眼看着苍玉大步朝自己来, 白穆有一瞬间的懵逼。
他第一反应，这人也是为刚才宗门口那事来给他个教训。
但是细看看又不像。
主要是白穆在他身上没有察觉到什么恶意。
好像只是单纯地……想换个地方？
或许……那边挤的人太多，气味太杂, 对狼鼻子有点负担？
但是白穆很快就意识到——
管他什么理由？这是好事儿啊, 有人盯着，楚青斐也不敢做得太过。
白穆的情绪肉眼可见的高昂起来, 唇角也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
不怪白穆看不出苍玉是什么意思，苍玉本人恐怕也不甚明白。
——只是和这人对上视线的一瞬，突然想要过去。
苍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前, 动作已经先一步做出。
但是冷静下来之后, 就看见白穆旁边的楚青斐。
刚才在路上, 他和易离蕴有说有笑地情形蓦地闪现……苍玉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
苍玉咬牙：他就这么、这么……离不得男人吗？！
*
白穆可不知道这狼崽子短短几步路的距离，脑子里就转了这么多想法。
他纳闷儿地看见, 这狼崽子往这边走了几步，突然沉着脸停下了。
一脸生人勿扰、谁过来就要咬死谁的暴躁表情。
白穆：？？？
作为曾经被差点咬死的受害者,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总觉得这小狼崽现在的危险程度，大概比楚青斐还要高一个等级。
*
这两人的一番互动落入楚青斐眼中, 他也是怒极反笑。
他刚才转头瞧见这小画妖孤零零的站在一边儿, 还怪可怜见的, 倒是难得发了一次恻隐之心。
谁承想？人家根本用不着！
师尊也就罢了，但这个长毛的畜生？！
他倒是真不挑！
楚青斐视线落在那纤细的腰肢上……
这小身板儿, 也不怕那杂种做到一半儿变回原形，腰都能给他摁折了。
这怒气来得汹涌又毫无缘由，楚青斐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反常，只是那常年带笑的桃花眼垂下，掩去了其中的沉沉郁色。
*
这边的暗潮汹涌并没有影响到另一边的检查。
温和的灵力在经脉中游走，苏笙卿却整个人都绷紧了。
——要是被发现了……
他体内的魔气……被发现。
苏笙卿呼吸急促起来, 甚至开始后悔……
栖魂木又不只天一宗有，他或许不该回宗门。
意识里似乎传来一声嗤笑，在嘲笑他的胆小。
【不过是个半吊子的医修……】
但苏笙卿仍旧不敢放松。
终于，那道灵力从他身体中收回，苏笙卿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层。
“六师弟没什么事。”
听易离蕴这么说，苏笙卿松了口气。
但接下来，他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猛地绷紧——
“只是……”
这个一向怯懦，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师兄皱着眉看他。
同门之中，苏笙卿同这位四师兄的交情最浅。
人天性便是慕强，他的几位师兄各有所长，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只有这个四师兄，软弱又无能……不像是师尊的弟子，甚至不像一个剑修……
苏笙卿并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势利，他曾经也努力交好过这位四师兄。
可是在那双通透的褐色眸子中，他的一切心思好像都被尽览无余……
那里面映出的影子，丑陋肮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