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未中,挂着红绸布的利爪,又朝着拿玫的脸再度抓了过来——
这或许是她在这个游戏里所经历的最危急的时刻。
她左右闪躲,伸手去推他。
慌乱之中,她的手指碰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那是插在他脖子上的匕首。
锋利的刀刃将她的手指飞快地划出了一道口子。
拿玫睁大了眼睛。
那突然的刺痛令她明白了什么。
她用力握紧了那只匕首,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划了过去——
一大摊沥青般的黑血涔涔地喷溅到她的脸上。
僵尸的头被她割了下来。
它像个浓妆艳抹的皮球,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一大圈。
而沉重的身躯也彻底变成了一动也不动的死物。
拿玫浑身脱力地瘫在地上,像条获得了氧气的活鱼。
直到她陡然感觉浑身一轻——
有人将那只没头的尸体狠狠踢开了。
一小块阴影覆盖了她的脸。
Valis站在她面前,低头俯视着她。他的眼神如此幽沉。
他缓缓地蹲下身来。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脸,十分温柔地、将她唇边的血一一擦拭。
“你的脸脏了。”他说。
第37章 旱魃(7)
拿玫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Valis单手捧着她的脸。
他的手和她的脸都沾染了黑血, 仿佛被涂上了暗沉的颜料。
拿玫:“?你的手也脏了。”
“没关系。”他说。
他依然固执地将她脸上的血一点点擦掉。
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撕碎的桃花绢布层层叠叠地堆砌在他们身边,像是落了一地春雪。
*
路显扬和万祺赶过来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痴缠的场景。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了滚落在地的僵尸头, 又开始了沉默的对话。
路显扬:气氛为什么有一点点奇怪。
万祺:汪汪汪, 狗粮你还没吃饱吗?!呜呜呜。
路显扬:你怎么哭上了?
万祺:哭Valis啊啊啊他不是我们的Valis吗怎么又变成了拿玫的狗男人??
路显扬:呃, 其实“又”这个字用得有点微妙。
万祺:汪汪汪,呜呜呜。
路显扬:好吧,这个话题看起来是没什么继续下去的意义。
于是他蹲下身去, 观察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
匕首掉落在一边。
“这匕首是哪里来的呢?”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所以将僵尸的头割掉,也是杀死他的一种方法吗?——还是说,匕首其实是关键道具?”
他又试探地握住它, 对着僵尸的身体戳了一刀。
万万没有想到——
僵尸的身体实在是太硬了,匕首根本没戳进去。
“铿锵”一声, 刀刃直接断成两截了。
路显扬:“……”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这只轻易断裂开的匕首, 仿佛懂了什么。
刀没错, 僵尸也没错。
——错的是拿刀的人TAT。
他又神情复杂地望了拿玫一眼。
拿玫的心情也很复杂。
她难以想象自己居然做了一件这样无私的事。
这实在是完全不符合她的人设!!
正常情况下,她不是应该把人推出去挡刀吗?!
一个机器人,一个机器人假扮的NPC, 难道还会怕僵尸?!
但那似乎完全是一种本能。
是她根本无法去解释的,身体的本能。
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她只能怔怔地坐在地上,假装自己已经灵魂出窍。
“好了。”Valis说。
拿玫依然在发呆:“好什么好?”
“你的脸, 擦干净了。”他说。
拿玫:“……”
不, 她并不觉得她的脸擦干净了。
她的皮肤依然记得那温热的触感。她满脸都是狗男人的指纹。
呜呜呜, 她脏了。
摇曳的煤油灯下,Valis的眼里仿佛也有一丛火。
难以形容的火焰,在忽明忽暗地跳动着。
拿玫忍不住问他:“刚才你为什么不躲?”
“躲?”他无意识地重复道,琉璃珠一样的双眼凝望着她,“为什么要躲?”
拿玫:“……”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没有常识。
但他的眼神里却有种孩童一般的纯真,让她简直没有办法去喷他TAT
“因为不躲你就会死,会变成僵尸。”她说。
他说:“但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躲’。”
拿玫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抽动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回忆起他们在第一个游戏里的场景。
玻璃尽碎之后,他毫无反应地站在原地,脸上满是碎片和划痕。
深而长的血痕——本该是无比狰狞的,但他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他是真的不会躲。拿玫想。
她无法控制地伸出手去。
在掌心即将触及他的脸颊的一瞬间。Valis的眼底出现某种微不可察的挣扎。但他最终还是温顺地停在那里,任拿玫的手也抚上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光洁无瑕的脸,那张脸上有瓷器一般的光。他的皮肤依然充满了温度,拿玫的手指反而是冰冷的。
“疼吗?”她忍不住问道。
Valis没有回答。
某种难以形容的温情,像是红线一般,将坐在地上的两人缠绕起来。
直到他突然对拿玫说:“我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拿玫:“他?谁?”
Valis:“你们刚才想问的问题。昨夜那个突然跳上戏台的武生。”
拿玫:美女懵逼。
??为什么这么好的气氛突然要说这个?!
她抽回了手,顶着一张冷漠脸:“哦。所以呢?”
路显扬就很激动了。
让直男看不懂的琼瑶剧环节终于结束了!!
于是他一把接过了话茬:“哪里?他是从哪里来的?”
Valis缓缓站了起来:“随我来。”
跨过被撕烂的幕帘,他将众人引回到了舞台。
眼前的一幕却令人震骇。
舞台上犹如一座血池。
每往前踩一步,都要踏进浓稠的血液里。
台前还挂着两只红灯笼,两相映照之下,似乎铺天盖地都是一片血红。他们的眼珠都被染成这不详的红。
路显扬:“这里发生了什么?!”
万祺:“死、死人了?”
拿玫:“打扰了,可是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流这么多血吗?”
万祺:“……也对哦。”
Valis平静地蹲下身。
他轻轻用手指蘸了一滴鲜红的液体,若有所思地放到鼻尖。
“这不是血。”他说,“是颜料。”
拿玫敬畏地看着他:“你好懂。”
Valis:“还好。”
万祺却感到很安慰地拍了拍胸脯:“不是血就好。”
拿玫又羡慕地看了看万祺的手。
万祺:“???你的眼睛在看哪里?”
唯有路显扬望着面前的景象,依然觉得头皮发麻。
他们在后台的这段时间,前后总共又两个人接连出去寻找班主,却无人回来。回来的反而是——
班主的僵尸。
而舞台上亦悄无声息地被泼上了鲜红的颜料。
究竟是谁干的?
无论如何,众人踩在这满地的鲜红颜料里,总归是有些狼狈。
唯有Valis虽然穿着衣袂飘飘的戏服,却半点没有沾到颜料。
拿玫眼巴巴地看着他。
接着她就亲眼看到Valis的脚错了一步。
这一步的行差踏错,令他衣服的下摆终于也沾了一点红。
像是一张素白的画卷,突然被染上了颜色。
拿玫:嘻嘻。谢谢,爽到了。
他们从戏台边缘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
戏台比他们想象中要高,大约也有小半个人的高度。
Valis:“他从这里上去的。”
路显扬:“???从戏台里面吗?!”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这劣质的、高高的戏台。
接着他意识到:这高度本身就很蹊跷。
“你的意思是,这下面或许还藏着一个地下室。”
路显扬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戏台底板的表面,又贴着耳朵凑近去听,最后一脸凝重地说:
“这里面是空的。”
他在墙面一阵反复摸索,终于似乎找到了什么机窍门。他将整块木板都挪了下来。
背后是一扇小小的、半人高的铁门。
需要躬身才能进去。
门环上锈迹斑斑,还残留着一点黑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