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玫高深莫测地说:“万事必有因果。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对方倒是浑然不觉自己就这样被绕了进去。
他一脸惊魂未定地开始回忆起来:“昨晚是小六在台上。他原是唱得好好的,戏班子里另一个武生却从他身后突然出现,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给活活咬死了。”
路显扬:“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突然跑上去的?”
“是、是的。”他颤声道。
“那他是去从哪里上去的?后台吗?”路显扬又追问道。
他没想到这问题反而像是踢到了铁板。
对方脸色煞白:“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上去的……”
另一个人道:“是啊。就好像……他是凭空出现……”
路显扬:“然后呢?”
“然后……他咬完了人,就趴在小六身上一动不动了。小六被他压着,动弹不得,满脖子都是血,很快就在我们面前断了气。过后我们再去将他搬开时,咬人的那个也已经断了气。”
另一个人也打了个寒噤道:“小六他、他死得好惨呐……”
路显扬:“那是谁将他们搬进棺材的?”
两人对视一眼,却露出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是谁来着?”
“我、我忘了……”
“我也是。”
拿玫忍不住吐槽道:“怎么问什么你们都忘了?”
刚才抽了签的那人越想越害怕,脸色煞白,浑身一激灵:“大师,您说得对啊。您这么一问,我才突然想起来,原来昨夜发生的许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
另一个人也说:“是啊,戏班子里明明死了人,可我却只觉得浑浑噩噩的……怎么会这样呢……”
两人都敬畏又惊恐地望着她。
拿玫顿时感觉到,自己此时如果再拿两盒脑白金出来,就能收获两个新儿子了。嘻嘻。
镇长却又站出来打圆场。他缓缓地说:“你们昨夜受了惊讶,会忘记一些事情,当然也是在所难免。要不这样,你们先去将班主叫过来吧。兴许他会更清楚昨夜发生了什么。”
两人觉得这话有理,都点头称是。
其中一人后退一步,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刚才抽到的那支红签。
“你今晚必死。”
拿玫冷冷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他心中一惊,只觉得昏暗的后台亦是诡异非常,再不敢待在这里。他忙不迭地说:“我去、我去叫班主过来。”
于是他飞快地离开,掀起幕帘,回到了舞台上。
他看到第一排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件青色长衣马褂,安静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心中一喜: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正是他们的班主。
于是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唤了一声:“班主!”
班主听到这声音,便缓慢地抬起了头来。
这画面却令他悚然一惊。
班主是个彪形大汉,但此时他将络腮胡刮净了,脸上化着一个花旦妆。
宽阔的方脸被涂得雪白,上面搽着两大团媚俗的红胭脂。一对吊梢眼,无神地盯着他。
若说这妆容不过是有些诡异,那么接下来他看到的……才是真的可怕。
班主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刀。
他分明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他却对着自己抬起了头来。
“班主您,您没事吧……”他惊惧交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班主站了起来。
匕首依然稳稳地插在他的脖子上。
他眼神发直,双手平伸向前,一蹦一蹦地……朝着舞台上的人跳了过来。
“!!!”
台上的人恐惧到了极点。
眼前的班主跳起来的样子,正和……昨日咬死小六的武生一模一样。
他万分惊愕地后退了几步。
但就在此时,他只觉得眼前一暗,一道长长的阴影笼罩了他的脸。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舞台上挂满了尸体。
它们都穿着花花绿绿的戏服,脖子上套着粗绳,软绵绵的身体无力地下垂。
所有人……都死了。
班主还在“咚、咚、咚”地往前跳。
头顶的那一排尸体里,突然也有一具身体动了动。
一个人歪着脖子,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对他咧嘴一笑。
那分明是……
他自己。
第36章 旱魃(6)
后台的几人在沉默里等待着。
浓厚的脂粉气熏得他们昏昏欲睡。昏暗的灯光亦将空气制造出一种朦胧的漂浮感。
万祺最先觉得不耐烦。这浓烈的气味令她很不舒服, 她忍不住抱怨道:“怎么他这么久还没回来?”
路显扬也有同感。于是转头去问另一个人:“你们戏班的地方很大吗?”
对方摇了摇头:“没有啊,就是这一座小楼。”他想了想,又继续说, “班主通常不是在自己房间里处理杂务,就是在练功房里督促其他弟子。这大晚上的, 他还能去哪里呢。”
路显扬皱眉道:“那他们也去太久了吧。”
镇长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眼窝下陷, 如同一颗死气沉沉的老树。
他缓缓地开口道:“那小子去的时候确是有些长了。”
另一人见状提议道:“不如我去寻他?”
镇长:“我与你同去吧。”
“怎敢劳烦您亲自……”
拿玫却幽幽地说:“人老了, 熬不动夜了吧。”
镇长:“这……还不至于, 不至于。大师多虑了。”他缓缓地说。
拿玫打了个哈欠:“算了,让他去找,你回去吧。——对了, 我们今晚睡哪里?”
她假装矜持, 实则满怀期待地问道。
镇长:“已在镇上的云谷客栈里为您几位备了上房。”
拿玫点了点头:“很好。”这客栈名字一听就很好住。
路显扬却警觉地抬起头。他发现话题又跑偏了。
他连忙对戏班弟子说,“麻烦你赶快去班主叫过来……快去快回。”
最后四个字是被迫加的。
否则他怀疑拿玫真的要回去睡觉了。
镇长却非常自然地接道:“既如此, 鄙人就先行告辞了。”
他对着拿玫鞠了一躬,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
拿玫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
呵呵,嘴上说不要, 身体倒是跑得飞快啊。狡猾的老头!
*
镇长与弟子离开之后,依然许久没有人回来。
拿玫和Valis面面相觑。
他端坐在镜前,同样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
拿玫:“你还不回去睡觉吗?”
Valis:“不去。”
然后他又沉默了。
拿玫:“???”怎么突然变这么难聊?!
但这反而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哦。”她十分挑衅地说, “那你来配合一下本天师的工作, 先回答几个问题。”
Valis沉默了片刻, 才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我什么都不知道。”
拿玫:美女听了想打人。
“行吧。”她说。
接着她就趁他不备, 将他放在身边的戏服一把抢了过来。
和大多数一看就很廉价的戏服不同,他这里的女装一看就很名贵。华美的红缎子上绣着一支白梅,触感也极其柔软。
“这个很贵吧。”她啧啧道,以一种十分流氓的口吻说,“你再不说,我就把你桌上的颜料都泼到这件衣服上,一石二鸟你信不信?”
Valis的目光停留在拿玫手中的戏服上。
素白的手指滑过了鲜艳的红缎,比起那支盛放的白梅,更有种难以形容的、栩栩如生的美感。
他平静地移开目光:“‘一石二鸟’不是这么用的。”
拿玫:?油盐不进,狗男人可以的。
“哦。那我泼了。”她也面无表情,作势真的要去拿桌上的颜料。
Valis终于缓缓道:“……好吧。”
拿玫得意了。
她发出了快乐的笑声:“哼哼,跟我斗,你还太年轻了。”
“所以,你要问什么?”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拿玫张了张嘴:“我要问你……”
糟糕,卡住了。
毕竟向来是狗爸爸向她提出哲学发问,她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他什么问题。
于是她转头去看路显扬:“我们要问他什么来着?”
路显扬却并没有在看她。
他死死地盯着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