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离成亲之日也没有几日了,贾琅又素来是个脸皮薄的,哪里能亲手将这样的衣服交到丫鬟手里去,何况,也无法解释清楚这衣服是怎么弄成这个凄惨的模样的......偏生他又是个养尊处贵的公子哥儿,平日里再没有自己动手洗衣服的理儿,若是拎了这个去洗衣服的池子那里......只怕会引起众人围观的吧?
他一时心头无奈的很,只拿心满意足躺在床上口口声声说自己毫不知情的水溶毫无办法,只得先将这件两三下藏了起来,水溶又让织女另外赶做了一套。待到花红第二日见到时,不由得哎呀了一声,好奇道:“爷,昨日的那件怎好像换了个模样?”
“哪有?”贾琅心中一突,拿着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兴许是你看错了。对,一定是你昨日记错了.”
“是么?”花红心中疑惑,只是望着自家爷信誓旦旦的模样,最后还是没有再问出口。只是心中少不得不解,暗暗按捺下去不提。
待到成亲那日,街道上礼炮齐鸣喜乐响彻,贾赦纵使心中万般不满,也不得不露出一副喜色来,笑眯眯迎了上门道喜的众人。因着是两个男子成亲,水溶做主,免了些繁琐的礼节,只要记得将人接过来便足够了。
他自一匹白马上迎风而来,衣角飘拂,果真是神仙人物,周身气质更与别个不同。这一趟行来,倒不知有多少姑娘家羞红了脸面,只暗恨郎君怎这般早便另娶了他人,偏生娶的还是个姿容毫不逊色于他的小公子。
贾琅并未骑马,只穿了红衣立于门前,于众人簇拥之下等待良人前来。他生的颇为清秀,肌肤如雪,淡然立在那处,对众人或是可惜或是嗤笑的目光视若无睹。直到水溶驱马到了近前,他方才动动嘴角,浮现上丝柔和的笑意来,手一伸,由着白马上那人将他一把拉了上去。
二人同乘一马,缓缓而归。
【这样也好,只是本座总想与他们锦上添花才有意趣......】
【阎王今日怎不见?正是用他之时啊!】
【这话很不用你说,他定是早就有主意了,你且等着就好。】
果真,这对夫夫正骑马行着,便见前方忽的烟雾缭绕,隐隐现出几个生的娇娆的女子的身形。她们远远的一福身,却拿起身畔什么东西来,轻柔地拨弄起来。
仙音顿起,缭绕于耳边许久不散。听的路边围观的众人摇头晃脑,正欲开口大赞此曲,却有人匆忙跑过来,惊道:“前面竟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围观的众人不信,亲自上前探个究竟。果不其然,那女子明明近在眼前,伸手去却是什么也触碰不到。他们彼此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不由得赞叹此事奇异,竟像是九天仙女下凡特意为这对夫夫奏此一曲的。
独不见白马上贾琅不自觉嘴角抽搐。
九天仙女倒不曾有,他倒是见着了一群女鬼在那里装模作样拨弄琴弦......明明阴森森的鬼气不知被阎王爷用什么法子悉数掩去了,只留下缥缈的云雾,雾中看美人,朦朦胧胧姿态极妍,竟真的弄成了天上仙子。
又行了一段,空中忽的飘飘拂拂,坠下无数七彩花瓣来。那花拿在手中,却全然认不出究竟为何花,有何名,只是鼻间满是馥郁香气,闻之便令人觉着如坠云端,莫名便心胸为之一阔,神思为之一清,只觉今日这天都蓝了不少。
......等等,这天好像真的蓝了不少。
天空透澈的像是一方琉璃瓦,于这天上满是奇异的七彩云霞,金光遍洒,清光拂地。街上百姓个个皆仰头而望,深觉奇异。
唯有贾琅心中叫苦不迭,简直恨不得这异象赶紧消失才好——这些个百姓看他的目光已然不太对劲儿了,他生怕这些人下一秒便忽然跪下来求他给他们个福气用用,或者拜上他一拜。要知道,他可只是只猫熊,是猫熊,不是可以操纵人间疾苦的神仙!
好不容易到了北静王府门前,忽的下了一阵雨。雨水个个都有指甲盖大小,砸在身上竟是生疼的,将接亲的下人砸了个噼里啪啦,个个皆抱头虎蹿狼狈不已。贾琅拿起一颗来看看,才发觉那是颗泛着金光的仙丹。
贾琅:......
不用说,他也知晓这事究竟是谁干的了。
太上老君!你给我出来!!!
第118章 117.116.115.01.29
突如其来一场金丹雨, 砸的众人猝不及防, 个个皆抱头躲避。北静王府前等着看热闹的民众因着这个缘故一下子散了个一干二净, 唯有二位新郎面色发青,丝毫也不为其所惊动,仍稳稳坐于马背之上。
方才那些个花瓣祥光又或是七彩云霞所做的功课, 一下子便被这场雨毁了个干干净净。旖旎风流的气氛也荡然无存,迎亲的人个个狼狈不堪,吹唢呐的被一颗金丹正正砸中了脸面,一下子把唢呐吹的破了音。水溶伸手护着身旁马背上的贾琅,干脆将他拦腰抱了过来, 安安稳稳地放置在了自己身前, 将他牢牢实实地护住了, 不让那金丹碰着他一点。
太上老君见此情状,也知晓自己好心做了坏事, 一时不由得讪讪的:
【那可都是本座花大工夫练出来的仙丹, 颗颗都可以延年益寿的!】
【延年益寿, 也得他们有命去享用才是, 】阎王爷嗤笑道,【依照你这个砸法,不将人砸的去了半条命都算是好的了,怎么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呢?】
一句话说的太上老君垂了头,装着品手中的香茶,再不肯说话了。
待水溶出手将这场雨封住时,身后的人早已跑了七七八八,好不容易才在此处重新整了整人马。再向前行去,还未进门,又见两行青莲于门侧缓缓飘浮而出,朵朵都有铜镜大小,色泽莹润清香拂面,更难得的是排列的整整齐齐,丝毫不见杂乱。与前几次异象那种乱七八糟的出手风格截然不同,此次异象竟像是有谁比照着尺子量出来的一般,看之只令人觉着赏心悦目。
围观的百姓:......
天啊,这真是我们见过的最神奇的一件亲事了。
“观世音。”水溶蹙眉轻叹了口气,索性弃了另一匹马,带着贾琅同骑一马走到了门前。他抱着怀中的人翻身下来,伸手为他理了理衣襟,拍落了他身上的纷乱的花瓣,这才牵起了另一个新郎官的手。
“阿柒,走吧。”
高堂上端坐着的是北静太妃并张氏、贾赦,北静太妃的面上说不出是喜色还是其他的什么,只是抿着唇,一声不响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将另一个人珍而重之地牵进来,动作间小心翼翼,仿佛对方是一尊一碰便碎的陶瓷娃娃。贾赦一直在响亮地磨着牙,唯有张氏见了二人情状眼神欣慰,仿佛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然而水溶已经毫无心思去关心他们是何心情了。他只紧紧地牵着身畔人的手,一瞬间千万种滋味涌上心头,让他忽的便再次忆起当年亲手捡到那只小猫熊时的模样。
它卧在碧草间,毛发上沾满了斑驳的草汁,可怜兮兮地哼哼着。明明只是想着从未养过此物,心血来潮将他带回九重天上,却不料对方原是有仙根的,自然便会幻化出人形来。一身毛茸茸的绒毛换做了娇嫩的皮肤,孩子张大了嘴,于他的床上又哭又闹。
他本也是身居高位的神仙,哪里曾亲手照顾过这样小而脆弱的生物?只是,将阿柒彻底抱入怀中摇晃着哄他入睡时,水溶便心知肚明,有些事情已然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那些前所未有的耐心,温柔,专注,如今全都如洪水决堤了一般倾泻到了一个人身上。水溶甚至从不知晓,号称绝情绝欲的神仙也会有这样唯恐对方伤心一点的时候,只恨不能小心翼翼将他捧在手心上日夜携带。他也不能去猜想,倘若自己不曾遇见过阿柒,又会是何等的模样?倘若,倘若阿柒被旁人带走了......
这般反复踌躇的心思,沉沉浮浮的心事,皆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他将自己的全部心血都浇灌在了阿柒身上,望着他一日日成长为出尘脱俗的少年,全身心地依赖着自己,望着他眯起眼来做出小兽似的情态。似乎自己亲手养大的这个孩子,总懂得什么样的表情最能牵动他的心。
【真好啊。】看着二人行礼时相视一笑的模样,天帝忽的道,【那位那时时的模样,朕真的再不愿见着第二次了。】
【逆天而行,最终竟真的成了场良缘,】太上老君也叹道,【着实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