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有罪呢?
她只是师傅的徒儿而已,却对着师傅抱了那样的渴望。
师傅咯血的那一刻,她便后悔了。
怀梦,你有罪。
她这样对自己说。
因着你的私心,做出了勾引师傅这种败坏伦德的事,还害得她负了背德感。
师傅一夜未归,她已经隐隐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扫除那些碎片时,她觉着,自己的心也被兜走了。
那些斑斑的血迹,都是因着她的错,都是因着她的私心。
这一日,她暗暗发了誓,再也不将自己的感情泄露一丝一毫。
她仍然记得,师傅抱着她坐在一株树上,看着下面一队迎亲的人,对她说,怀梦,你看,别看他们红艳艳,喜洋洋的,实则,成亲是世间最可怕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很庆幸自己是师傅的徒儿,因着这个身份,师傅可以将她一直带在身边,甚至是,让她睡在怀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可怕。
师傅说,怀梦,我们分开睡。
师傅说,怀梦,我为你讨个师娘回来。
师傅说,怀梦,你帮自己选个师娘。
这样的,温柔的残忍,除了师傅,还有谁能做出来?
师傅她,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什么呢?是不是也感觉到自己对她不正常的感情,所以,想让自己死心?
她不敢这样想,不想这样想,最终却只能这样想。
没有喜欢的人,却要娶妻,果然是只有师傅她才会做出来的事呢。
是不是,到了她离开的时候?
可是,她舍不得师傅啊,要是她走了,谁来照顾师傅,谁来让师傅抱,谁来,让师傅安睡?
分开睡的每一夜,她都不能入睡,她想师傅温暖的怀抱,担心师傅是不是也睡不着,担心师傅是不是会梦到不好的往事。
那一个下午,她看到师傅抱着那洁白的白狐安睡在榻上时,终于认清楚了一个事实。她并不是不可代替的,与师傅来说,她只是一个徒弟,只是一个抱着睡的徒儿而已。
大约,师傅抱着谁都可以的吧。
她这般想着,终于知道,自己到了离开的时候。
师傅说,怀梦,我离了你怎样都睡不着怎么办。
怎么办呢?
师傅,请你不要这么说,请你不要说出让我动摇的话,请你,不要骗我。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明明,能忍住的,可是,她晓得自己的泪能让师傅对她更加温柔。
她很自私,是不是?
怀梦,最喜欢的就是师傅了?
我爱你,可惜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抚着那张眷恋的脸,一遍又一遍,刻进心里。
两个人的生日,只属于两个人的宴席,荒唐的成了师傅的相亲宴,她晓得,都晓得。
师傅望着那浅莲,一杯杯的喝着酒,说着甚好,她便也觉得,如此便好。
师傅,你是不是,终于找到了一个人,任何人也无法代替了?
她不是不能喝酒,只是师傅以为她不能喝而已。只因为她唯一饮酒的两次,都对师傅说了一句话,师傅,我爱你。
她知道不能开口,知道答应过自己要放进心里的,或许,她是真的醉了罢。
师傅说,傻怀梦,莫要胡言乱语。
是呢,她总是在胡言乱语,也,总是在胡思乱想。酒醒之后,师傅不放在心上,她便也遗忘,只当,从来未曾说出口。
一切,本就都是奢望,本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她,不过是株化形百年的仙草精。
师傅,是两万余岁的怜玉神君。
原来只是她一直没有认清楚事实而已,以为自己待在师傅身边便可以长长久久,终生终世。
她是天真呢,还是傻,或只是假装不去想?
自己只是师傅两万多年里的一百年,师傅却是她的一生一世。
终究到了认清的时候了么?
再让她醉一回吧。
她趁着师傅醉酒,将自己给了师傅。
只是,想要在往后无数个夜里,有个温暖的回忆。
在疲惫至极时,她梦到了师傅说要娶她,那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刻。
她离了自己最想要守着的人,只觉得再也没有乐趣。
偶尔,她会想,师傅有没有想她,会想,师傅是不是还会梦呓,会想,师傅会不会睡不着。
可是,这个时候,她又想到了,师傅的目光巡着那名唤浅莲的仙子身上,说,甚好。
是了,师傅找到了心上人,为她寻得了师娘了。
那是她,最后一个与师傅一起过的生日,也是她,最最讨厌的一个生日。
她在师傅面前一直现着温柔乖顺的模样,只这一样感情便已经是大逆不道,违伦背德的事了。
不知,师傅知道后,会怎样看她呢?
幸而她不用去想了,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她离了师傅,却守着云梦泽,守着这片她出生,师傅长大的地方。
每一夜,每一夜,她都在想念师傅温暖的怀抱。
每一夜,每一夜,她都在想念师傅温柔的亲吻。
每一夜,每一夜,她都在想念师傅火热的触碰。
每一个夜晚都是煎熬,煎熬到,她不得不收了神识化了本体。
她只以为,自己是一株草的时候,不会有那样的思念,却原来,这是个无论如何都是逃不开的劫。
她是一株怀梦草,可是,却永远无法让自己梦到,自己所想要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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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怀梦番外(三)
怀梦觉得这个世上最了解师傅的人应当是她,却又觉得,世上最不了解师傅的也是她。
她能从师傅的一笑一颦间晓得,那人是因着什么喜因着什么悲,却永远也不知道,师傅脉脉流光的眸子是因着什么伤。
世人皆以为,怜玉神君,顽劣不堪,没心没肺,诨事连篇。
皆以为,师傅她,流俗混世,插科打诨,罔顾礼法。
没有人知道,那人的耐心细致,温柔浅笑,还有灼热的体温。
没有人看到过,那人纤素白衣,立于灼灼芙蕖间,飞花盈袖,敛眸抿唇的模样。
也没有人知道,那人抱着自己坐在云端,静坐一夜等到日出时露出的灿烂笑意。
她觉得很好,只有她一个人看到。
她坐在青石上望着东边的山头,那朦胧的新月照不清,她却觉得安宁。
师傅。
怀梦握着画卷,又是满脸的泪。
她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师傅才去学的。
师傅望着流云一片艳红说,那漫山的花儿虽然好,可惜总是要凋的。
她便努力学丹青,将那漫山的灿烂记下来。
师傅在帝释天大人处端坐喝酒时,盯着舞池里的舞娘说,乾达婆舞得果然漂亮,可惜不能时时得见。
她便去求乾达婆大人教与她歌舞,只愿舞给师傅看。
师傅说,女孩子须得诗词歌赋,匀匀均沾;师傅说,我家怀梦比谁家孩子都好;师傅说,自是比不得怀梦的。
她知道,师傅怎样都会夸她,却依然觉得自己要努力做到最好。
恍恍百年,到得最后,她却忽然发现,自己从未为师傅唱过歌,弹过琴,跳过舞。
不是她不想,而是,师傅从来不曾要考核她的意思。
她猜,大约师傅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罢,所以说过之后便忘了。
师傅,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她师傅,而不是,师父。
师父,父者,长也;师傅,授者也。
这是师傅永远也不晓得的差别,永远也料不到的小心思。
起码,这样可以安慰自己,她只是师傅而已。才可以,说服自己,不将那爱想得那般绝望。
师傅,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她从黑暗的沉睡中苏醒,再也不能化出本体。
傻怀梦,莫要胡言乱语。
依旧,只能抱着自己,在冰冷的夜里哭。
相思,刻骨。
走了,便不可能回去了。
终于,她离开了云梦泽,开始四处游荡。
不知不觉,竟然走过了过去那些熟悉的地方。
一处又一处,她发现自己停不下来。仿佛,可以看到当初,师傅的身影一般,追逐着自己飘渺的梦。
好几次,她差点丧命。
每每这个时候,她会想起师傅来,原来因着师傅,她少了那么多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