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了头,不敢看她的脸,浑身没有一丝的力气,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已经破败的提线木偶。
我到底要怎样伤她?可是谁知道我受了怎样的伤?
“无念!”陀螺仍然在对我吼着,“那你又为什么要娶她?你回答我!”
抬了手捂着眼睛,我觉得有什么要从里面流出来了。
泪也是个不好的东西,明明一千岁的时候已经扔了,为什么我没发觉到,它原来已经回来了呢?又苦又涩。
“陀螺,我好怕。”
我的软弱,都现了出来,我的软弱。
所以,不要再逼我。
我觉到她放了手,身子重重的跌进了床里,明明那么柔软,却那么痛。
“为什么?你怕什么?”陀螺的声音也那么的虚弱,带了哭音。“你到底在想什么?小梦儿对你,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我本以为你对她也是一样的,你这样又算什么?以师徒之情成夫妻之事?无念,无念,你怎么能那么混蛋?”
我这样又算什么呢?没有爱人的能力,没有被爱的勇气。
“我爱她么?陀螺,我爱她么?”我用双手捂着脸,不知道在问谁要答案,当这个问题真的放到我面前时我才发觉自己逃避了多久。
现在想来,我却是知道的,一直知道,早就知道了的。
怀梦,怀梦,你爱师傅么?
可是。
怀梦,师傅爱你么?
可是啊,爱是个多么伤人的东西?
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而已,只是想对你好而已,只是想要陪着你而已。
或者,我只是想你呆在我身边,想你对我好,想你陪着我而已?
这是爱么,不,这不是爱,这只是我的自私。这只是师傅的自私而已,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想放开你。
“陀螺,我不爱她。”我终于放了捂着眼的手,看着站在床边一脸震惊的陀螺,对着她笑,“可是,我不爱她。”
没有爱人的能力,没有被爱的勇气。
陀螺冷冷的看着我,伸了手拉了我的领子将我拽到地上,那冰凉的地面触着我的脸时,我却觉得那么惬意。
“为什么要逃避?”她将我的头压在地上,仿佛那个冰冷的帝释天又回来了一般,冷冷的问道:“为什么?回答我!”
我想告诉她:不是逃避啊,这只是事实罢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是事实,我怎么可能还会爱人呢?
我从来没听到过陀螺用那么愤怒的声音对着我,她问我,“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便听见自己回答她:“陀螺,我们的事你不要管了。”
不要再管我的事了,让它就此腐烂掉罢。
我没有看她,却觉得她按着我头的手颤抖着渐渐离开。
“那么,如果你不曾动情,为什么会重新生出情根来?”她仍然不肯放弃。
不要问了,可不可以不要问了?
阿姆,阿姆,为什么阿念那么痛?
“情根这东西,我抽得了一次,便能抽得了两次,抽得了两次便能抽得了三次。”
“无念,”陀螺叫着我,声音里透出了莫名的绝望,“为什么怎么说你都不肯听?她是你徒弟,她是怀梦,你究竟在怕什么?”
师傅,你爱我么?
爱,不爱。
怀梦,师傅不爱你。
我没有办法给答案,为什么都要逼我?难道都不知道爱这东西一旦说出来便到什么都毁灭的时候了么?
阿姆,原来是因为我没有听你的话所以才会那么痛。
“爱一个人,便是想要得到她,”陀螺突然在我耳边轻轻的,柔和的道:“爱一个人,便是想要将自己给她,便是看着她欢喜自己就欢喜,看着她难过自己就难过,便是痛着她的痛,伤着她的伤,便是......”
“不要说了,陀螺。”我听着她一句一句的说着,听得一句心便痛一分,呼吸便愈发艰涩一分。我求她:“你不要再说了。”
陀螺扯了我的发,让我看着她冷漠的脸,问我,“无念,你还是要逃避么?”
我的头那么痛,突然忆起梦里的怀梦,扯了我的发让我看着那个软弱蜷缩着的自己问我,师傅,你爱我么?
如果逃避便能不这么痛,那我便是逃避罢。
我抬了手颤抖着抓了陀螺的手腕,虚弱的乞求她:“陀螺,你放过我吧。”
求你,求你们,都放过我罢。
陀螺碧色的眸子收缩了下,最终放了我的发让我重新跌回地上,胡乱的抓了抓自己那头有些凌乱的白发,语气既愤怒又无奈,她说:“焰儿,放小梦儿出来吧,我没办法了。”
她刚刚说完,我便听到了怀梦的声音,她哭着闷声喊我师傅。
我怕得不敢看她,但是却仍稍稍偏了头,便见着她从隔间里出来,捂着唇一步步走向我,后面跟着墨焰,原先冷艳的脸上都是泪,看着我的眼那么怜悯。
怜悯啊,我记得她也对我露出过这般的眼神,让我痛到不想回忆的眼神。
我知道,刚才我的话,她们都听见了。可是,听见又怎样呢?这样也好过我再对怀梦说一次。
怀梦到得我身边跪下,颤着将我抱进怀里。我仰望着她的脸,她的泪便都落在了我的脸上,流进了我的嘴里,那么苦涩。
阿姆,你说的对,情是碰不得的,泪也是碰不得的。
怀梦,师傅对不起你,可不可以不要哭了?
我伸了手去帮她抹眼泪,听得陀螺在旁边道:“小梦儿,对不起,我没有办法让她说出来。”
怀梦只是低着头看我,没有去回答她。她的表情那么平静,大大的眸子蕴着水,也是那般平静,只是泪却一直止不住。
墨焰的叹气传到了我的耳里,对着陀螺道:“我们先出去吧。”
房间终于只剩下了我与怀梦,我还在帮她擦眼泪,手上都是她的冰凉。
她看着我,启唇道:“师傅,我不逼你了,怀梦错了,师傅你忘了罢。”
我对着她的眼,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怀梦。”
对不起,怀梦。
她抚着我的发,含着泪,温柔却那么忐忑的道:“没关系,师傅。”
我又忆起那天也是这般躺在她的腿上,她亲了我的额头,那般又热又甜的味道。
对不起,怀梦。
我现出笑来看着她,颤着声音问道:“怀梦,你不是想知道师傅对你是哪种喜欢么?”
我告诉你,怀梦。
她看着的我脸,眼中突而现出惊慌,泪流的愈发汹涌,咬了唇一直摇头,哑着嗓子轻声的叫道:“不了,师傅,我不想知道了。我不要知道。”
她的声音那般脆弱,我知道,她是在求我。
可是,怀梦,让师傅告诉你。
我没有理她的回答,继续道:“怀梦,师傅不爱你。”
怀梦的泪流得愈发的凶,脸上都是绝望,却仍然笑着。
“怀梦,你爱我么?”
她闭了眼,泪漫过了整张脸,对着我道:“不爱,师傅,我不爱你。”
我便笑着,对着她道:“这般甚好,那你还愿不愿意嫁给我?”
“嗯。”她的笑从唇角开始,没有到达我的心里,她道:“我一直便只是想着嫁师傅而已。”
这般甚好,不管这句话是哪层意思,都很好。
“好。”我听得自己回答她。
我究竟是哪般的残忍,才能逼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我最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她的,从来不舍得伤害她。如今,伤得她体无完肤。
怀梦,怀梦。
原谅师傅吧,你原谅师傅。
她的痛十倍百倍的痛在我身上。
“怀梦,师傅最喜欢的就是你。”我起了身,将她抱进怀里。
师傅,最喜欢的便是你,不想让你受伤,却先伤了你,却最最伤你。
她的头埋在我的怀里,我甚至可以想象她将唇咬着,闭了眼隐忍哭的模样。她说:“师傅,你放心,徒儿知道的。”
我知道你知道,因为你是我徒儿,也只有你知道。
怀梦,你跟着师傅两百多年,不长也不短。可是师傅希望你能陪我千年万年的,所以不要说爱这个字。
阿姆,阿念听你的话,现在开始听你的话。
怀梦在我的怀里,泪水浸湿了我的胸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痛。她哭得这般没有声音,连颤抖也未曾有。
我的手滑过她的发,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