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手中柔嫩的手,轻微的颤了一颤,怀梦的脸色却未多变。
这是我第一次在怀梦面前直言自己以后不在的话,大约她虽早已明白,却犹自不愿认清,如今听得我的话语,终于还是没有抑制住,方才颤了这一颤。
“师傅,”她念了一句却又停住,我望着她的眼,只等着她的下文,便又听得她接着道:“师傅你放心,便是您不在了,徒儿会照顾好阿姆与孩子的。”
我捏着她的手紧了紧,点了点头,便又细致的嘱咐了几句。
卡卡还未出世,便没了娘亲,按着闻素那性子,看到如今局面必定是后悔当初没有将我接回族里,怕是这孩子一出世,便要被她定了框架了。
想本君活得这些年,虽然无父无母,至少觉得逍遥自在,反观闻素到得如今还是这拘谨模样,哪里来的乐趣,实在是不愿意孩子重蹈她的覆辙。
阿姆虽然惯得无拘检,却万分合我的心思,只对怀梦嘱咐,日后这孩子还是多亲近亲近阿姆,千万别养出闻素那般的性子才好。
她沉默的点头,我便又想到,怀梦本身性子便不太开朗,日后我不在了,愈发沉闷可如何是好,便又嘱咐她要时时出去走动,看看陀螺红娘她们,也算带孩子长长眼界。她自然也是应了。
怀梦的劫大约与产期离得极近,本也是大劫之劫,能渡过去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只明日之后,便大不相同了。
这五年,想本君月月都去过往最讨厌的佛祖那里,其一自然是去看看浅莲,这之二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前五年所翻典籍当中有一份密言引起我的注意,这五年来便时时与菩萨罗汉们参讨,又特地觐见了佛祖,最后终于得出了法子,在明日化了魂魄去做那山脉时,将本应灰飞烟灭的肉身凝成舍利,而这舍利让渡给怀梦,便可在她渡劫时保她性命。
此事说来玄乎,其实也不过就是将修为以舍利做载体制成渡劫法器,想来护她平安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我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一嘱咐起来便有些停不住,只看到怀梦的脸色实在不好,方才生生闭了嘴。
“怀梦,时至中午,还是让人备些菜吧。”我极力想让今日与往日看起来没甚差别,却不由想起人间死刑犯还要饱餐一顿,竟然不由自主的扯到了吃饭上去,说完一愣,正想抽自己一巴掌时,却见怀梦笑着的应了,竟是打算自己去做。
我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哪里放心她怀着身孕去厨房那种地方,却在看到她水一般的眸子时,软了手上的力道。
确实,已经不晓得有多久没有尝过怀梦的手艺了。
想这卡卡受的那么多劫难,当初那药都没将她折腾下来,如今想必也不会这般脆弱,便答应了怀梦,只本君自个儿也在一旁看着方才放心。
怀梦虽然身形已经显得有些臃肿,只手脚仍然利落,不消多久,便出了一顿美味,四菜一汤,是当初在云梦泽里常食的,自然也是我最爱的几道菜。
之后的光景,颇像过往在云梦泽有限到无所事事的时候,我吃完便有些乏,怀梦自从怀孕后便也容易倦,两人和了衣服躺着床上说着话,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等到我醒过来时,门外天色已经墨黑,显然已经入夜良久,掐指算了算,竟然已经过了子时,已算的第二日了。
怀梦还背对着我,窝在我的怀里,应该是没醒的。
她本来身形娇小,窝在我怀里睡惯了,可如今这般睡着显然对孩子不够妥帖,我小心的翻了身子想让她躺平,却不想将她惊醒。
大约她原先也便睡着几浅,醒来后,声音也不甚迷糊,轻声唤了一句师傅。
揉了揉她的发,正想让她再睡会儿,她的手却抚上了我的脸。
我应了一句,握住她的手,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涩。只禁不住怕自己怨天尤人起来,便念道:“怀梦,时辰尚早,再睡会儿吧。”
她摇了摇头,贴在我脸上的手如过去那般,细致的画着我的眉。
“师傅,你等我。”怀梦的眸子在夜里,异常的明亮,我的眼中仿佛除了那对水眸再也见不到别的事物,她用这样的眼神对我说着我明明期望着却不肯承认的事,让我尤为不能抗拒,更何况,她反复的道:“师傅,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我不知要如何应她,也害怕自己开口,总觉得话一出口,便是一个好字。
想本君过往当她师傅,自能变着法的应付她的要求,只如今,却是难上加难。
我不语,她便也住了口,将头埋进我的怀里,不知是不是在哭泣。
外面天还是这般的黑,我却也已经没有了睡意。只翻来覆去的想,要怎么答她。
想来本君的脑子虽则锈了不少,毕竟还是宝刀未老。
当窗外天色蒙蒙亮,将要出现第一道曙光之时,我终于想到了如何应她。
“怀梦,”我此时竟然只剩下欣喜,“师傅自然会等你,愿意等你,很久很久,不论多久,师傅都会等的,所以不要急。”
我念完便等着她的反应,却不想,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她的回话,低了头去看,才发现,不知何时,怀梦已经睡着了。
望了望窗外渐已明亮的天。
轻手轻脚起了床。
这次本就不打算让怀梦也去的,这样,实在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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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花音番外
若说有恨,花音相信,自己恨着所有的人。
可悲的是,她连恨也没有了。
看着姐姐坐在草屋中,只对着那面水月镜,不曾动过,她除了嗤笑,便是鄙夷。
夜叉族中共有传世的两面宝镜,一称镜花,能知后事,一称水月,能晓过往。
花音总明白,为什么父王会将镜花给姐姐,而将水月给了自己。
毕竟,能够启动镜花的是自己。
虽然她现在已经记不得自己当初看到的究竟是怎样的未来,但是现在也已经不重要了,镜花又再次回到了她的手里。
对于姐姐,花音总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她会为了一株荷花,给全族带来灭顶之灾,又为什么会与那个剿灭夜叉一族的怜玉,心平气和的谈话。
花音只觉得,洛贞,自己的姐姐,既无能,又懦弱。可父王,最爱的却是她。
“五年以来,日日对着水月寻找那株莲花过去的影子,到底是种怎样的怯懦?”她轻蔑的笑着,挑眉退走。
洛贞最大的毛病就是犹豫不决,当初也曾为了复仇而进入妖界,却在那浅莲再次出现后,变得懈怠,若不是自己用那莲花威胁她,怎样有如今这种局面?
她想到此处,却不由得皱了眉。
说实在的,花音从来不觉得自己目前所统领的军队会有什么作为,也不曾想过,能打败天界与佛界,她只是想闹上一闹,鱼死网破。
世间最可怕的,不就是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输的赌徒了么?
她也知道,在最初对方的措手不及和慌乱以后,两军会有一个僵持的过程,并且在最后,己方将会兵败如山倒。
这都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在这之前,她无路如何也要让他们知道,当初夜叉一族所受的痛苦。
“阿音,”她刚回军营,便听到那个熟悉又令人烦躁的声音,“阿音,你回来啦。”
“畜生,一边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小心本帅让人给你关起来。”她一边绕过蹭在她身边的那头庞然大物,一边骂道:“你不在师傅那里好好呆着,老是往这里跑干什么,找死么?”
只见她身边的那庞然大物,如狮如犬,通体雪白,威风凛凛,正是地藏菩萨身边坐骑,谛听。
此时,它便仿佛是只被驯服的忠犬,锲而不舍的跟在话音身边,语调异常谄媚。
“阿音,阿音,别赶我,”不顾身前那人的冷淡与恶语,谛听又往前蹭了蹭,“菩萨给我放假了,我就来看看你,没准还能给你帮忙呢。”
谛听又名“地听”,自有坐地听八百,卧耳听三千的本领,它说没准能帮上忙便已经是自谦了。
按说花音向来自诩自己是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可看到这它时,便总觉得心烦气躁,不能安心。她觉得这极其影响自己冷静的做决定,故而绝对不能将它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