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艮第红(94)

不多时系统下达的正式通知也盖戳了这桩传闻。温沪远这手牌,打得不可谓不精刮。原先陈瞻没走,营销和市场部直接对副总负责,而赵聿生统管销售与研发这块。

而这一来,权力架构近乎于洗牌复盘,对接营销与市场的职责挪到了赵聿生手里。虽说他依然能领导研发部,

但以后,销售部的进项销项基本就不从他案前走了。

温童瞧见通知的时候,好险弄翻手里的挂耳杯。

叉掉消息栏,她左顾右盼,想着去某人办公室望望他情况如何。只可惜被吴安妮劝退了,这些天赵聿生都极为地忙,在大班桌前坐牢那种,且闭门时不容任何人“探视”。

温童算是发现了,他这人较真起来会究极工作狂。他们今天唯一一次碰头,是通知下来之前,本年度二部的首次落实会议(没准也是他主持的最后一场)。她随孙泠跟在队伍末尾,不经意抬头,正巧某人也回首来望,目光触及就是她这里。

那一下,温童不禁心跳绊了一跤。

下午三点缺一刻,梁先洲突然唤她过去。温童不明所以地推门进,梁端正坐在案前,吟吟地,略伸伸手,关照她落座。

“还没正经同您道喜,恭贺升。以后该称您梁总了。”温童局促地笑一。

梁先洲把提前备好的茶推给她,和煦莞尔貌,“老实讲,不太习惯你这样叫我,还是一切照旧罢。”

“那怎么像话的,公司有公司的规矩。”

他听去,低头轻声复述,“是公司有公司的规矩,还是你我亲疏有别……总之,极少听你规规整整地喊赵总。”

温童一怔,顷刻间难为情起来。更有种持枪被要求缴械投降的发虚感。

顿了会儿,她抬头微微一,“因为赵总和梁总于我,先来后到的结识顺序,我或许情感上更亲近他些。”

“那,你对这个调度有没有意见呢?”

梁先洲隔空望入她眼底,“有的话,大胆说。”

二人无声交汇着目光,好半晌。温童紧紧身侧的双拳,委婉道:“意见是没有的,有也浑无意义。倒是很希望这主张的那个人,能趁早明白,盐从哪成醋从哪酸。解决弊病的根本办法不是一味地疑神疑鬼,而是尽快找出病灶。”

“那有没有可能,疑的神鬼就是那个病灶呢?”

梁先洲抛完问题,贴上椅背,不紧不慢地候她回答。

跑神许久,温童说:“不清楚,不懂梁总在说谁。但倘若,您此刻心里所想和我的将好对上号了,那我可以说,您应可以卸下他的嫌疑了。”

“是吗?”他,仍是那副无暇的随和颜色,“这些天,我慢慢接手了销售部的事务,也开始彻查去年不明晰的项非正常账目。然后我发现,这其中好几笔,经手人或者最终核准人……

都是你眼下心里所想的人,如果我没会错意的话。”

即刻温童就想起那晚,孙泠的警示。只是依旧作一无所知貌,“有些灰色边缘,可无也可不无。”

梁先洲闻言休声良久,浮浮眉,再着话道:“但愿他碰触的仅仅是灰色边缘。”

*

如果说之后一个礼拜,温童的生活是行程簿上没个停的对勾横杠。

那么,赵聿生就是应酬桌上的杯杯又盏盏。正月十六那天,更是飞去了德国,带着名研发人员一起,去调研某品牌的精密成型打印制造展会。

走得尤为急,温童都没顾得上他多说几句话,乃至翌日早晨,还是经由聿然了解到,赵安明已然不行了。

电梯里,母俩通身白事黑,聿然倒是足够冷静,“老头还有微微一口气,在医院吊着。但医生那头说希望不大了。缺血性脑卒中,也怪我们,正月桌上没管住他的嘴,初十那天晚上,我小妈在厕所发现他摔着的时候,人都瘫瘫倒了。”

温童惊到凉意直从脚底涌上脑,“这突然?”

“意外不意外吧,”聿然双眼藏在墨镜后,叫人瞧不出情绪,“人也确实老了,状况时好时坏的。那么大年纪,一跟头掼下去,魂溜出去连个响都听不着。”

说着,兀自蔑一声,“我小妈该是没日没夜地盼枕边人快点死呢,今早老头回光返照,可把她骇得,一现原形,那脸上丁点眼泪也无。”

若愚在边上听得越发心梗,耸耸鼻,再就一副呜咽难鸣的样子。

“赵聿生……”温童忍不住问道。

妈妈没来得及作答,若愚抽噎着抢白,“老赵来看过两回,昨天说要去德国,我还以为他能赶得及看阿公最后一眼的。”

所以他自始至终都知情,

只是没与外人言说。

温童悄默声退到轿厢拐角,心脏剥皮般作痛。

-

第二天,地时间晚上七点,赵聿生撂下行人员,独自一人提前搭上了回程航班。

汉莎航空直飞虹桥机场,全程约莫十二小时。临行前,某人将行程对接给吴安妮,后者秒速复命收到,我会去接您。

赵聿生说,他回去之后会告假一天半。

“什原因呢?”老板冷不丁“躲懒”,吴颇为意外。

“还……不方便说,你暂且按病假上报吧。”

“好的。”

上海这日难得转暖,谁知倒春寒又杀个回马枪,航班应照常着陆的次日早晨,外头北风乍紧,浓云卷挟着雷闪直扑而来。

许是冥冥有所感的缘故,凌晨四点不到,温童就魇醒了,从床上一跃坐起,随即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拨给吴安妮。

“吴秘书,赵总的飞机是早上七点落地嘛?”

“是的,显然现在还有一会儿。”对方被吵醒的困意昭昭然。

温童见状也有些歉仄,连声说你先睡。只是,挂掉电话的瞬间她自己却睡意全无,一骨碌地起床穿衣洗漱,来不及搽任何底妆,直接素面出门去。

出地库那一刻,能看见天乌漆的,仿佛常年不曾洗过的锅底。她一时心神更慌了。

驱车奔去浦东机场的路上,天际电闪雷鸣地,轰隆声像碑石从头顶碾过去。

温童坐在车里,没来由地发憷,浑身汗津津地。也许,也许孙泠的遭际太过凄惨并在她心里投射了阴影,毕竟那场空难的客观因素就是极端天气。

好在,终究客机也只是空中盘旋了近半个钟头,身披暴雨,迟迟滑落跑道。

航班降落的广播通报响起时,温童还站在接机处,身旁就是航站楼外的停机坪。已然亮彻底的天,黑云把鱼肚白按下去,地勤人员的衣服在暗色里鼓着风,灯光在风里摇晃。

那双巨翼触地滑行的时候,温童差点哭出来。

足足二十来分钟,她站在接机口外,双手在口袋里上上下下,踮脚又翘首,着通道里的风尘仆仆客。

恍惚间,有人就一身全黑风衣,从那幽深处快步出来。

长镜头般地,温童目光追随着他身影,在来往泱泱中时隐时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不知他何时到眼前的。

二人一一低地会会目光,赵聿生罕见地戴着副眼镜,这天用眼过度,眼睛干涩也畏光。他看着温童,半晌没发话,又偏头对面上紧绷的吴秘书好道:“一个个弄得,不知道的以为我魂归故里……”

温童随即掉下眼泪,声音同躯体簌簌地抖,“吓死了……真的吓死我了。”

赵聿生怔怔神,她哭得着实凶,凶到他声赶声喊了好几下也叫不醒。终究,他手上的公文包落地,一只胳膊揽过她后背,一只手拿风衣袖口揩她面上。

饶是,揩得极为不柔情。

温童逐渐休声时,后脑勺上他手掌还一拍一拍地。某人沉沉缓缓的嗓音落在她头顶,“你也吓到我了。”

或者说是惊到他了,倘若这一遭哭都是为他的话。

温童回过神来就顶尴尬不过,从他臂弯里撤出,急急退两步要走。

“你站住!”赵聿生原地恫吓她,“走什?我要吃你也不会在这里,”明明面上满满劳顿,还一本正经说荤话。

温童刹在原地不动,他人就过来,左臂携住她肩膀往取行李处走。

不多时,又垂首瞧她头顶,某人难得磕绊的口吻,“你一哭我就在反省,是我哪地方欺负你对不住你了。”

第67章

从机场回市区, 赵聿生没径直归家,而是在父亲就诊的医院附近择了家酒店。房间开好,行李存进去, 就徒步前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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