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艮第红(78)

而不是她在这头心脏砰砰地,

那边妈妈在除颤仪下,心率停歇一条直线。

闻言温沪远二次沉默。

她的情绪无比稳当,稳到他没得露尾巴,露分毫表面痛心实则窃喜痕迹。

不论二人今后以什么角色牵连下去,她回来了,于他而言总归不蚀本。生意人掂斤播两太久,连亲情都是能掰碎开来,一块钱两块钱计算。

饶是如此,温沪远也意外女儿归来后,浑然不同往日的寡淡感。

意外到他临去前,三步一头时,心底还空落落地。

那个瘦怯身影只是无悲无喜地站在那里,被茶色灯光投去墙上,始终漠然状。仿佛失却了情绪化能力,再不骄纵取闹,也再不给一次扮演慈父的机会。

在生意校场上浸淫那么多年,人心笼络各种计算,在儿女天伦上,也好像注定递白卷。

*

周二上午,系统重新录库温童资料。

一切照旧,仍是销售二部内勤,直属于孙泠。即便手脚要吃紧些,但人情上该花的钱不能省,她复位后请办公室同僚喝咖啡。人手一杯,一视同仁。

温童在欢迎仪式前三度深鞠躬,拜托大家,多多照拂多多提点她。

之后在打印机边上等出纸时候,梁先洲终于和她说上话,“突然回来,有失远迎。还没给正式接风过。”

又说,她看上去同之前不太一样。

温童好奇,“哪里不一样?”

“以前穿套装有种故意的老,现在少了些违感。”

“那当然。以前穿新衣服连价牌都不敢剪,贴身捂着,生怕哪天梦醒了,有人要完璧收回。”

温童自嘲地笑。梁先洲看在眼里,靠打印机贴站着,认真应答,“所以,现在相信这不是梦?”

“不,它还是梦。只是我醒过一,发现没什么可失去的。”

梁先洲听去,自觉地保持缄默。

正巧墨粉盒空了,只印一半纸噎在出口。温童弯腰低头,幅度带下齐肩发,三下五除二地换墨盒、纸张,打印机即刻恢复运作。

等重新出纸功夫,她看了看别人零散在上头的图纸文件,左右无聊,干脆把所有单面废纸拣出来,留着涂鸦或草稿用。

公司不作兴铺张,但也没有文件一概双面打印的硬性规定。

“其实呢,要紧的废弃物可以拿去碎片处理,像这些无关痛痒,完全可以二次甚至三次以上地利用。在印面打上叉,提示旁人这是已弃。然后装订成草稿本,又或者,”温童顿下想了想,“寄快递时垫在里头防震。”

“这种慢工细活你很在行。”梁说,之前不多几次会议上,就发现她顶擅长处理这些个边边角角综合事宜。

性子不急的缘故,做什么都有条不紊。上次施行前期,对各部门的建议征询采纳环节,她也完得可圈可点。

温童笑吟吟眉眼,偏头和玩趣,“就是我很适合跑堂打杂意思呗。”

梁也笑,“跑堂打杂有什么不好?无论你是或不是,资本面前一律同论。一个公司的组织架构环环相扣,像造楼也像搭桥,少一点都有可能豆腐渣工程。”

工作确没有三六九等,是人态度决定高低之分。

据实建议她,可以考虑申请到行政部去。

而且,“行政部的乾坤大了去了,刻板地以为它只有跑堂打杂,还是太轻易了。”

“我在销售这块还没完全出科呢。”说归说,温童心底多少有些蠢动。她知道温乾在苏南一直干是行政,眼巴前她也需要一个更直通高管层工作。

“那有什么关系?主要看更想要什么。恰好行政部上有人产假空缺出来的职位,人事临时找人顶替上去,现在替补又迁走了。总归,那个坑空在那里,也是要人填进去的。”

梁先洲被赶鸭子上架来冠力。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梁父耳提面命最多一句话就是,代表梁家过去,两家人利益共和共赢,把分内任务完好就行,旁、越界人事,一概不要过多干涉。

然而此刻,对温童的主观劝说就属于过多干涉。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其实到了一定身家、年纪权位人,已然很难和温童真实地共情。

哪怕是公司里尝过人生百味的寻常人,听去她的苦,也要问一句你这是自作自受,叫的哪门子苦的。梁先洲此番提点她,是难得动了悲悯心,也是过来人出于本能地拉一把。

第54章

请人照料阿公究竟不是长久之计, 温童得空时会物色医院,尽可能寻上乘的医疗团队。至于苗苗那边,她仍旧坚持主张, 该赔偿的分文不得少, 即便这份友情嫌隙在那里,兴许再也赎不回来,

她也想赎一份心安。

人活一世要紧的也就是心安。

除此之外, 好生活着,每天按部就班地进食、社交和作息, 呼吸以及发汗,让你有生存的实感就够了。

时近尾牙, 公司全员手头在案待办的项目都一箩筐。年底像一枚句点等在前头,饶是没人给你划死线, 你也自动地认为今年事今年毕,来年再有什么都是后话了。

号这天将好是工作日,温童上半天内勤, 下半天跑售后服务, 没所谓来不来打卡。原打算早早收工, 驱车赶去南浔给妈妈祭坟。

结#一捧鲜切白菊花加马蹄莲都买好了, 搁在副驾上,工位邻座的姐姐又出岔子了。

对方这些天在和丈夫谈判离婚,分割婚后财产事宜。生活老是出其不意地踹你一脚,那姐姐才不过和老公燕尔半年,感情就过了赏味期限, 丈夫希望她放弃工作回归家庭。男人有时候自信爆棚到,总觉得女人不捆绑另一半就无从活命。

电话那头,同事哭得温童心脏一抽一抽地, 来不及安慰,就接盘了她急着验收的项目。

是个不大不小的。

公司和新国展中心牵头了一项先机床及智能工业的展,二部、采购部与市场部负责统筹。出事的这位姐姐适巧负责特装展位的布置。嫁接到温童手里,还剩十来个展位没正式交用。

撂下电话,她几乎只在那捧花和手机里的之间迟疑了两秒,就快打方向盘掉头,

改道展现场了。

温童磕磕绊绊地领到,

与斯人已逝相比,眼前的人事更重要。可以先拣起后者,

放一放前者。

-

日头西落时分,公司。

办公室里赵聿生烟雾缭绕的一个钟头,曲眉凝神状,在听各部门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项目报备。好歹他关打印机的研发提案,打到董事心坎了,过关斩将地核准下来,如今能安稳进入筹备。

研发部眼下在提议合适的渗透技术人员,市场部又忙叨叨地赶交相关市场分析。

总之,场面一时群雄舌战,吵得尤为懊糟。

正逢流感高发季,赵聿生那么个人也不能免俗地中招,起着高烧也没告假,照常工作狂魔状态。只是此刻精神涣散着,被这些个生意经念得一头两个大,终于,左手撑住额,右手指间夹着烟,不苟言笑地问诸位,“要不我给你们配个麦?谁先抢到擂谁就说。”

有眼力#的都即刻息声,讪讪脱,“我们也是求成心切,切到浑不顾了,您别往心里去……”

“没往心里去,全怼耳朵里去了。”某人抢白内涵,歪头咳了两声,恰好撞#界面上项目验收的提示。

还是个“混血”项目,赵聿生视线停在上头,看清后三分之一的负责人是温童。

“人力财力筹备还是要个一定缓冲期的,正式启动大概要到明年了。”有人出声拉他回神。

揿熄手里烟,赵聿生冲对方答非所问且明知故问,“今天几号?”

那人梗了梗脖子,“呀。”

一刻钟后,这场非正式谈潦草收尾。吴安妮进来善后,眼见着某人在厚重烟气里咳得快倒不过气,正待劝几句惜命,却被抢了拍,赵聿生知会她,去茶水间帮忙冲一袋清灵。

“您下午才喝的,还没到时间呢。”吴也是天生婆婆嘴。

“你直管冲就是了,又喝不死人。”

“……”

公司布局从赵聿生上位改动后就一度没变更过。茶水间就在总经办走廊起头处,如今二部独立来,专门隔档了一间办公区,也就紧挨着茶水间。

当时被“搬家”的员工们还苦中作乐地笑,反正还有一味好,想喝水或补给咖啡的时候,再不用和懒癌作斗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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