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艮第红(58)

“你的意思是我给你压迫感了?”

“倒不是,”身旁人无痕收了收距离,温童始终没敢正面会他目光,“你这人刚认识时总给人十恶不赦的印象,言行举止都好招厌,可总归,连日相与下来我觉得你还是有可取之处……”

赵聿生轻笑抢白,“怎么个相与法?你又怎么在我身上取的?”

“赵聿生!”她低声叫板,“我说严肃话你能不能正经点啊?”

“我很正经。”

车窗上蒙#层雾毛。赵聿生神里的确没#么玩笑分,他用喝了半口的矿泉水瓶底,去沁凉她额头,“就是在正经问你,你怎么看我?”

温童昏头昏脑地反问,“那你呢?你怎么看我?”

她捞起眼睑,受他无波澜的视线撞进来,抠抠指甲她再话道:“讲道理我都搞不拎清,你为什么突然对我生了兴趣。”

那瓶底徐徐从她额面、眉心,走到鼻梁,水面折射的光斑涟漪在她五官上,赵聿生陡然贴上去啄#口,撤离时笑答,“不错,我原还怕你把自己降得过低,你连‘对我生兴趣’这话都讲得出来,我就全然不担心了。”

温童曲眉,“不是吗?那你不要亲我。”

不买账的人眼底笑意又浓了些,良久,才坐回副驾上。

*

是夜温风如酒,适合出行。

温童即便到得很早也依然要等排号,苗苗陪她“共患难”了#刻钟就负心溜号了,她宁愿去街上排喜茶。

心不在焉地,温童独自坐在人堆里,在想下午某人的话,想他毫不走心的态度,想这#切的你进我退。出神到那头堂倌叫号,她差点漏听错过。

去到座位上点单的时候,苗苗还没回来。外头飞灰似的雨,被满堂热火气煮发了,温童胳膊肘无意碰亮手机屏幕,才发现,

十分钟前赵聿生给她发过微信。

他刚把自己从酒局上择下来,叫了代驾,自称现下正等在昌里路哥老官楼下。

温童错愕不已。她好像懂他在这潮湿夜想做#么,又好像并不懂,所以淡淡回他,“苗苗还在我家,我今晚必须要陪她的。”

那头人平静地奚落,“该说你不领,还是说你这人无趣……”

无知无识间,温童身子已然离开座位,去到对路口开敞的窗前,俯望下去,#眼找见那里他临停的车。

在风夹雨里、昏黄路灯下,跳着双闪。

等待仿佛是不被时间计数的动作。

终究她语音他,“你回去罢,喝多了早点睡觉。”

话完不多时,那车就施施然驶离了。

微信里,赵聿生的回复是三个字:

没喝多。

作者有话要说:—

注:沪商银行纯属虚构。

两参或一控:同一投资人及其关联方、一致行动人作为主要股东参股商业银行的数量不得超过“家”,或控股商业银行的数量不得超过“家”。

第41章 失忆蝴蝶

这三个字叫温童魂不在身一晚。

她原以为同赵聿生的交集, 都必须有个各自主观说服的托词。比方想从彼此身体汲取欢愉,刚需利益的钱货两讫,又或者如她所言, 谁喝多了、精神无处托管, 那对方可以暂代收容。

今朝有酒、一晌春梦那种,这样其实在都市更安全。

结果她帮他把托词喂进嘴, 他却不接, 反投报一块溏心蛋。卵黄流#的后劲着实大,大到盖过口中其他真实的食材味道。

温童问苗苗, 记不记得有一回……

当年她去苏大找向程。

本科大三,他各种实验不得歇。白大褂不能穿入食堂, 这是再基础不过的常识。他#为一个拔尖者,那天偏却忘了, 揽着她肩头走进去,迟迟想起大错特错。

温童谑他几个菜喝成这样。

后者笑,是你的出现叫我本末倒置了。

可见赤诚的喜欢是想说就说, 根本不消托词。

“那也不尽然, ”苗苗拆台, “你倒让他现在戳你眼前试试。少年感这种东西嘛, 不保值的。年数越深心动越难,反正我是这样的。”

难在寻到绝对的.,难在安于平庸循序的人生轨迹,难在日复一日的鸡毛里还要咂摸出甘甜……

最最难在,始于怦然。

温童截停她的矫情论调, “说这些,无关缅怀青春,谢谢。”

“那为什么突然提噢?”

“就是因为……”目光逃向邻座, 温童无从开脱。

她想从参照里找找区别,好自由心证,她对赵聿生是边缘在感情之外的感觉。

“好羡慕你。”没头没尾地,她冲苗苗来了这么一句。

“……羡慕毛线啊!温吞水一样淡的生活,还是没个停地考证考公,裸辞了在家当父母的四脚吞金兽,大城市混不下去灰溜溜回乡认命?”

“挺好的呀,平淡是清欢嘛。”

“你这叫饱汉不知饿汉饥!”

温童无奈状,“好吧,发现了。每个人的生活在旁人眼里都是围城,外头人想进,里头人想出。”

多少人认为飞枝头变凤凰的生活,在她看来何其不胜寒。从前攒一枚国子就能获得无限快乐,现在哪怕把扑满倒个底朝天,流出来一大摞的钱,

也没快乐。

“什么都不想了。”温童决定自我麻痹,告诉苗苗,现如今她顶天的愿望只有阿公健康平安,

“终有一日我会回南浔,给他养老送终。”

-

饭毕二人赶回苏河湾,温童开车的。

一路上苗苗的噜苏二次佐证了得不到即最好的论点,她说饶是我衣食无虞活这么大,也难为情问家里开口,要台车。

说着说着她发现好友表情的异样,于是找补,“但这和骨气不沾边,纯粹是,各人得所得的。”

温童柔和莞尔。

怎么说呢?她好像可以坦然自己价值观的裂缝了。她没那么清高,好物什用多了的确会顺手,会#安理得,甚至得陇望蜀。“残酷得很,经济基础就是决定层建筑。”

“住,”苗苗摆,“已经开始待不住了,腐败一天就罪恶一天。”

“哈!以前每个寒暑假尾声,赶抄#业时你也这么说的,回头不还是照旧撕#业本。”

“那怎么一样呢……”

那时候天塌了指望长辈顶,现在即便天不塌,自己也得双举高高的。

夜放晴,立秋后的气温一层雨一层凉。

沿途租界景,在月光之下漠视众生相,淮海路上多梧桐,冠盖圆且茂,密匝匝站在“快雨时晴”中。

温童莫名想到前些天,大学同学在上海松江将将安居乔迁,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光荣。

他们那个快言快语的导员却在动态下浇冷水:

只有头顶有梧桐树的地方才叫上海。

你该说他不识趣情商低,还是现实本就如此……

这问题讨论不出唯一答案。

到家时很晚了,温童想起两个未取快递要超时,叫苗苗先洗澡,她下楼去拿。驿站老孃孃还夸她今晚旗袍老嗲,天青色,平头罗纺盘香扣,衬得曲线停匀有致。“就是哦,头发盘起来更嗲的呀。”

被夸的人进电梯后,果真把快递落地上,双拢起散发盲绾了个髻。

整理碎发之际,谁料轿门从外被揿开,温童头没抬就从来人的西装裤认出他是谁。她整个怔在那里,赵聿生无声进到边,周身有淡淡酒气。

起先他什么也没做,双抄兜背靠厢墙,散着酒劲,但视线在她肩上。二分钟前他#血来潮抑或说不信,非叫代驾临时改目的地,后者为难,口吃着说平台有规定,这价钱不好计算……

某人几乎无名之火,“说,要去苏河湾,听不懂?”

就这么来了,尽管他自己都拎不清由头。

顶灯光线披在身,温童胳膊悬空僵持秒有余,敢放。动作弧度波动着玉兰洒绣簌簌地动,像风吹也像雨打。又掉了几根散发到襟,更落进赵聿生视线里。

“都说了今晚要陪苗苗……”终究,她按不住先开口。

某人笑,“来苏河湾难道非是找你?”

话完面前人低头,红了耳根,“你真会堂而皇之。”

他仍是笑,不再应她的话。

电梯即将就位时,赵聿生直了身子,又弯腰够起那两件包裹。兀自不耐地问她,“你那朋友住到哪天走?”

“不晓得。兴许天半个月,兴许不走了也未可知。”

他不理会她瞎话,“拿这种谎言诓,就像哄个不高兴吃香菜的人,说碗里那点绿色是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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