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抽烟吗?”某人轻淡一笑,手去兜里要拿烟的架势。
“哦我不抽的,准确来说,是胆小惜命。”
赵聿生只在袋口做做样的手,自然抽出,去领店家递来的饭盒,“胆么小?看不出啊。”
临了又余光带了带边缘化的温童,她正在抬手触顶上一排鲤鱼旗。
他戏谑,“原来你的手是能抬起来的,医学奇迹。”
“……”
*
晚六点,赵聿生造访孟仲言组的局。
无大事,不乎兄弟杯酒的牢骚,全程孟都在叽歪太太。他活脱脱管不住下本身的精虫,面花名极多,惹得一身骚。
偏孟太是个格局看似隐忍,实则闷声发落的人。夫妇共有财产一车皮,悄默声两个月过去,她已然迁转了三分进手。稳坐钓鱼台,不怕有朝一日彻底豆剖瓜分,鹿死反正不是他手。
“你尽早和那些不三不四断了吧。”饭桌上某人意兴缺缺,筷子没怎么动,只可劲地抽烟吃酒。
“知易行难啊……女人有时就像紧口毛衣,穿好穿,脱就要死,不从你身上拽几根头发就不罢休。”
有人强说愁,有人却不以为然,“毒瘤话别拿来给我套公式。”
的确,他每遭和人断情缘,都能将自己择得净光净。温柔刀种东西,能伤到的只有欲壑难填的人。
赵聿生从不亏欠女人,不指望对方清算对自己的亏欠。
孟仲言不稀得某人自戴高帽,想看他打嘴出洋相,即刻招进来布菜的女侍应生留步,“你,添个杯子满上,陪赵总喝一杯。”
那姑娘入社会三年的道行,眼力见是有的,不忸怩,立时依言照做,且还在举杯的时候,一副眉送秋波状,“赵总好久没来了呀。我们那天还聊起你的,长远勿见又好看些了。”
“厉害了,我都长定型的人还能变样?”起先歪靠椅背的人略略坐起,杯子攥进手,不急着迎她,反是一歪头,“你用的什么香水?”
“领班送的,的黑鸦.片。赵总闻香识女人嘛?”她私看来有戏,热络劲更高。
孟在这头看白戏,谁料,赵聿生却落下酒杯,夹着烟拱手背打发,“太冲了,你走罢。”
“诶?怎么好端端的把人撵走呢!你清白身呀,还么收着干嘛呢?”
“种刚进社会的半桶水,搁家里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何必要祸害她们?”
话完赵聿生面不改色地靠回椅背,说到正经事,把半包烟丢去对面,“温乾在你手下怎么样?”
“适应能力绝了。还是温沪东教子有方,我都不需要插手的,落得两袖自在。监理到位后,他不赶客,反倒和对方相与得特别好,我是火死了,他劝我随遇而安,身正左右不怕影子斜。”孟一面说,一面垂头拣出烟燃着。
“倒是你,”徐徐烟雾在二人之间织出道帷幔,他低头又去研究酒瓶上的酒标,“脖子上套磨盘,任重道远啊……”
烟蒂揿灭在缸里,赵聿生听去紧紧目光,沉默没言声。
是夜七点多一刻,他就难尽兴地溜号了。
头重重夜色,暴雨冲褪错落灯火,车窗上几滴水珠裹着红绿滑下来,昨夜某人在窗内揩干的痕迹还留在上头。
赵聿生盯在上面半晌,突地点点表盘关照老郑,“拐一趟南公馆。”
“现在?”
“嗯。”
半个钟头后,车泊在思南公馆门口,湿津津的洋梧桐冠盖下,跳着双闪。
公馆灯牌沐在水雾里,濛濛地,被一位擒伞瘦怯的身影遮去了一半,她几乎很是毕恭毕敬地等在外头,付太一出来,就迎上前拦对方说话。
车里人不动声色旁观良久,再叫老郑,“按个喇叭。”
几乎是连番长按,那头的人却一门心扑在对话里,全没注意留心。
“还按吗?”郑不知就里。
“算了。”赵聿生知会他走,车子甩掉南公馆好大截,又冷不丁沉声一嗤,“蠢蛋。”
第28章
茶道会所这晚, 温童二进二出,皆以失败告终。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她再怎么整容头面, 都挤不进太太圈。洋房出于改造保护的缘故, 只赁不售,茶道会所一年七位数的租金也不打紧, 全靠入会费养活。
第一遭进的时候, 门童管她要名帖,报父亲名姓也徒劳, 可幸付太不情不愿地出来接应,才放她进去了。
四面彩玻璃花窗, 檀香和祖母绿铜灯光里,有人问付太来者是谁。
温童端敬自报家门, 在场人闲闲应一声,就各自扑回手头事。
付太也不多待见她,“你先坐坐罢, 等我这边完事再说, ”兀自回榆木桌了。
于是她被晾了足足一个钟头, 全程隐形人的自觉, 听她们彼此圆融意,聊圈内秘辛,又从中古店淘来什么家的孤品。
她几乎快打盹之际,那头一扎齐地站起身,高跟鞋噔噔地, 说要出去吃晚饭,付太摸摸发髻问她,“等阿拉回来好伐啦?”
好。但温童明白在这里等不像话, 就借故也要吃饭,一道随她们出去了。
二次腆着脸进来,已是天擦黑后。饶是心头直突突,温童也决定不再守株待兔。
她径直借付太一步说话,“付太,有关付总同我们合作的事,冠力这边还想争取一下。毕竟老主顾,买卖不成仁义在,在此基础上我们还是希望能双全的。过往有什么开罪的地方,希望您和付总能多多海涵,华东区这片,用心在做高精机床的也只我们一家了。”
“嗯……”对方两难一笑,“可你也晓得,我的枕边风已经不管使了呀。你们冠力这么会培养人才,屁股一掇比我烂嘴皮都好用,今天又何必来找我呢?”
温童极力忍下反感,继续笑颜怀柔,“因为货始终比不过正品的。包是如此,人亦然。”
付太倒有些受用,然而,“太迟了,你挨到现在才来找我,老付那边和铭星都到议价核心了,我也不好劝他收回成命。左右你也说了,散买卖不散交情,下次再合作咯。”
说完就急急一副告辞状,和那头搭着腔,又温童撂一边。
她心有不甘地想再说什么,门童就来送客了,一路请到门外,摧城雨的夜扑了她一脸风。
二层窗口的一团笑闹将温童排外在楼下,她挫败得一时又想打退堂鼓。或者,想去微信里央托温沪远,这个在她骨子里刻下身世卑微的人出马。
她就像里子衬不上面子的次品旗袍,由付太狠狠用烟头烫了口子,如此一想,不服感又兜上心头。
终究,是决心垂死挣扎一。
半小时的等候功夫,温童蹲在公馆门口,用备忘录敲下一段腹稿。冠力吹上天,又对手踩进地,甚至问刘经理,倘若交易真能回锅,可不可以价格上让让步。
刘:可以借此条件商谈,但目前别给准信。
温:她态度很坚决。我尽可能地放大饵?
刘:试试吧,横竖做蚀本了也有大佬给你收尾。
温:……我认真的!
正拉着锯,远远就瞧她们出来了,温童即刻起身,揩掉面上水珠,清嗓严阵以待状。
付太简直一副看狗皮膏药的表情觑她,“大小姐呀,你好歹也是正派闺秀,何必呢?这闹得倒像我里外不是人了。知难而退,别钻死衖堂。”
“付太!您听我话说完,”温童不卑不亢地死缠,“我好朋友在《》当主编的,各种尖货都能第一手拿到。今天索性不聊意了,不痛快的也统统翻篇,刚刚听您说某家蓝血高定难到手,您要肯信我,我就帮忙争取一下。”
全然是临时即兴,可能,打蛇就该打七寸。
付太当真口风松了松,“我也未必搞不到的呀,只是麻烦些。”
“我或许能帮您省去不麻烦。”
“小姑娘口气好大的哦……”
物欲是软肋。四下太太们帮起腔,“付太,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不好开罪温董的。你就开开金口,再怎么说都是要你家老付挣钱的。”
付太为难一叹,“我试试吧,注意是‘试’哦,他实在不听劝我也没辙了。嗐,到底是拼爹有用,拼夫只有一肚子气受!”
“非常感谢!那高定的事就请您静候佳音。”雀跃得找不着北,温童目送她们一一上车,才小跑去取车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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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洗过的夜,云拨月现。
温童通身狼狈地回到家,抓紧洗了澡,敷面膜的时候,念曹操曹操就到。被卖而不自知的赵聿然来敲门,第三次请她拔刀相助,“小赤佬有两道题不会做,头大一晚上了,给他搜现成的解题过程,他不懂,非要人工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