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艮第红(35)

“准确来说是一直没个正经生计, 在帮家父打点生意。再往前几年,都待在香港读书。”

梁家祖上做珠宝发迹的,最早结识温沪远也不因为生意往来,而是当年改开时期,在温家老大名下的百货大楼赁专柜。

梁父跟在长辈手边,时常和温家兄弟照面。他那时候就很有先见之明,比起眉高气粗的老大,更亲近老二些。当年律法不规范的缘故,老有拆白党以收保护费为名来讹钱,梁家人几番申诉都徒劳,

且温老大态度也顶明确:

灰色行业存在即合理。破财消灾,我们小小收租公,尽可能地只想多一#不如少一#。

祸就这么从口出,两家因此反目,当然,温家这头代表不了温沪远。他当时有帮着梁家人说话,尽管父亲批他净知道吃里扒外。

至今梁父回忆起此#,以及当初逃债受温沪远接济的#,都得叹没看错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得够值当。

“其实不瞒你说,梁某先前就见过你。”英式教育的影响叫梁先洲恪守绅士品格,又多了几分健气感。他同赵聿生找话说的时候,笑得完全可以再减六七岁,可以脱掉西装重回大学课堂。

面部轮廓也比某人温和些。

“见过我?或许请梁先生多给些提示?非常抱歉,我每天要会客好几拨,脑子全用来记紧的人事了。”

说话人状似无奈地笑,擒伞那只手就挨着温童右耳,戴着腕表。

饶是雨很大也盖不过她听到的三问报时音,七点整,清脆见响。

那天晚上这只手捧她脸颊的时候,这声音好像也响过。她一拍脑门,急急驱逐掉轻佻绪。

赵聿生余光掠了她一眼。

看了看他表情,梁收回半秒不自然,“是真的,赵总不信可以向温董求证。五年前他的瓷婚纪念席上,我就听人说你是温董悉心栽培的门生。海之内皆兄弟,当时有想过认识一下,可惜后来……”

“梁先生,”就在温童洗耳恭听之际,赵聿生面上不快地打断,“我们抓紧进去罢,客叫主等太久可不好。相信你也是守时主义者。”

“好的,也对。”

梁先洲发愣后很快恢复原貌,朝温童笑笑,先一步上了舫。

即刻她提溜起裙摆也上,重心突然失衡的缘故,手下意识找借力处,不承想落到某人表盘上。

侧仰首去看主人什么反应,毫不意外赵聿生也在看她,温童没底气,“借我扶一下,可以吗?”

二人视线交接,他没有直白直给,但不动声色把手腕低了低。

“够绅士,”温童眼梢慧黠一弯,“谢谢赵总。”

说着手掌略微后退半寸,离开表盘,去握他烟黑色的衬衣袖口。她有个小毛病很轻浮,从前每次圈向程手腕,都惯例捏几捏手感,尤其当异地暌违重聚,唯有借此体会心上人是养好还是清减了。

“豆腐好吃吗?”眼下被捏的人正经问她。

温童别开脸,“只许你吃我不能反将一回?”红了耳根,声音矮得低低的。

“我们俩,竟然到了账要这么清的地步吗?”

说话人不关心她下文,登上甲板就轻淡抽回手,收拢的伞递与堂倌,自顾自进舱了。

-

五年前温林夫妇的瓷婚纪念席,办得尤为隆重。尽管那之前二人为和离闹了许久,但婚姻这种协议性质的东西,缝缝补补又三年,没到彼此恨到起杀心的地步,为两家瓜葛的利益还是不能断。

关起门来相敬如冰,外人面前样板夫妻。

赵聿生是作为入室弟子出席的。顺带着温沪远也拿对他的器重,朝老大稳固自己在董事里的声威。

即便温家兄弟已经隔阂,即便沪远前不久才驳了老大想引外资入股的念头,还是在老爷子的牵头下,兄弟俩在宴席上齐整了。

一顿饭不管为婚姻还是为手足情,都像是摆了几十桌水泥,用来糊补裂痕的。补没补成先不说,倒是狠狠噎了温沪远的喉咙。

温沪东不仅没带太太来,反而把外室余淮茵领来了,饭桌上一口一个小淮阴阳老二。因为当年林淮最原本的归宿应当是温沪东,老爷子给一长一幺包办时,打算把林淮指给老大,可惜林淮头一摇,说绣球不落到幺的手里就不嫁。

没别的原因,就是觉得老二是更能过日子的人。

“我没有阿朱只有阿紫的命,配不上乔峰。”人事定矣,彼时宴席外的庭院里,温沪东再度纠结起陈年因,林淮就是这么答他的。

“那么他有什么好,有哪一点比得过我?值一个个女人真心地为他前仆后继。”

林淮为难了,索性后来温沪东就去问赵聿生,问这个甘愿对老二马首是瞻的看门狗。

“我是你,有点出息就出来自立门户。你头脑实力都有,凭什么委屈在这里?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赵聿生站得远远,背手谢绝他递来的雪茄,“因为恩情。”

“这么久还把情义搁在利益前头,白混了。”温沪东嗤他天真。

说完给某人指条明路,过去跟他干,他手下有许多地皮在开发,“像老二那么个墨守成规的人,好苗子也给栽可惜了。”

赵聿生是怎么答的按下不表,但两人私话的场景却给温沪远看去了。

过后席上他问赵,老大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没营养的话而已。”

“你觉得我会信吗?”

猜忌一旦起头就剪不断理还乱。

赵聿生面不改色地瞧他,片刻后笑得混不吝,“温叔信不信我差这一时半刻吗?这么多年都信过来了,我有必或者犯得着那么傻去自毁前程?”

气得温沪远后半程一直掉着脸子。

梁先洲就是那时原本想去打个招呼,又由这诡异气氛断了念头。

……

“港大怎么样?”眼下温沪远关照完梁先洲又朝温童,“如可以的话,我也想帮相相报个班。”

“据我所知是本科毕业满三年才能报。港大在这块有个加分点,是与其他名校合办的,学满后你还能多个锦上添花的学位。”

“而且还能扩展人脉圈,想必会精英群集吧?”

“您说得没错。”

温童全程自觉倾听且闭麦。目光去到对面某人,他脱掉外套解袖扣的闲散状,拇食指夹着烟,冷不丁发话,“的确是有很多用人单位看重这点,但也不能完全指望它当跳板、敲门砖。含金量再高,也得看当#人有没有衬得上的觉悟。”

话完歪头,轻淡点一眼温童,“温小姐你说对吗?”

后者端正起坐姿,清清嗓,“赵总点拨得在理。我这人呢,是没什么比天高的心,可机会真递进手,也会尽力攥住的。不糊差事是我的底线。”

“这话我怎么以前就听不着呢,还是说你在我面前从来都留一手?”

“可能我讲过,但赵总也说了,你对不紧、不相干的人事都懒得吃心。”

对面人目光定她面上,末了移开一笑,“伶牙俐齿,不知道和谁学的。”

温童视线垂回酒盏,窃笑也埋进阴影里。

温沪远听去他们的对话也没做评点,冲厢外招手喊人布菜了。然而眼巴前正是最忙的节骨眼,无人有空理睬,梁先洲见状即刻起身,“我去罢。”

“你去像什么话,是客就好好坐着。”

温童揽活,“我来好了。”

“也好,你是该多多历练。”温沪远眼见着她逐渐上道儿,极为欣慰。

画舫一到开台就凫在湖上,湿过雨的风,荡水波和评弹声。温童才不过走两步,有人阔步超过去,熟门熟路地去到结账台,叩叩台面要取存台的酒。

温沪远存了几瓶红酒,赵聿生年初去马贡捎回的勃艮第。他来取,顺带着存酒器。

觥筹中温童问叼着烟闲翻台上菜单的人,“抽烟,喝酒,还有什么,撂开这些难道生意就谈不成了?赵总别嫌我愣头,我是真心讨教的,你认真说,我就会听。”

二十的她,求教时仍有咿呀学语时的稚气。

又或者自幼到大都无人涓滴地教过她世故道理,除了阿公和老师,但那些人都没有传授过她,在这个花非花的名利场,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一切打回复盘,她需重建,也本能地想从赵聿生这里拿砖瓦。

被问的人在浮光里瞧她,“烟搭桥酒引路。你可以把生意当戏台子,烟酒就是行头,正常哪有人高兴看素身大白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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