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燥燥的,有空调,温沪远还是提心吊胆出一脑门的汗。
家去路上,相相请缨先送他回九间堂,自己再去苏河湾。她找纸巾递与他揩汗,一个小动作,以及适才那些本能的欢笑,多少破冰些隔阂。
温沪远开起话匣,聊他过去学车的事。
相较而言他当年入门得很晚了,千禧年集团小有起色后,才匀得出时间赶赶时髦。
他命里首台四轮,丰田佳美,温沪东送的。那时候后者算远近小有名头的阔佬,学许文强一身围巾大衣,从辆丰田霸道推门下,莫提多风光。
“丰田霸道,越野对吧?”相相对车略懂皮毛。
“是,男人开越野还是浪漫,机甲硬核式的浪漫。”
温童脑子里立时飘过某辆大。
算了,浪漫与否她不知道,浪是怪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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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历正式备好那天,是周末。温童附上技能培训经历和相关证书,以及一些设计报告,投递去赵聿生留的秘书邮箱。
这厮真真人狠话不多。相相编辑一大摞的礼貌用语,问他卑微讨份简历的去处,他除开一串地址,多的话半字没肯施舍。
她怀疑人生:
凭什么我要如此小鸡仔啊?拜托,大头鹰明明是我爸,我是能拼爹的人诶!
罢了,保险起见百忍成金。
现在不对付日后有的罪受。
其实都了然这只是走过场,简历是表面文章,周二飞回温童邮箱里的面试邀请,同样戏精得很。
礼尚往来地邀她,翌日上午十点去晤面。
口吻模板得,像面对一位再大众不过的求职者。
温童是很有仪式感的人。
当晚敷完面膜九点半睡的,次日清儿八早就醒了,不紧不慢抹个得体通勤妆,换身风套裙,开车上路。
一路等红灯捱塞车,她人生转场到这里,风景大不同了。
阿公短信祝贺“恭喜迈出第一步”的瞬间,她心里终于萌芽,这也是在为自己奔走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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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聿生的日本行历时一周半。
作为效率主义,他昨晚八点落地虹桥,今儿就循例按点返岗,也申令总经办,上午召研发部开会。
时间已然逼近,他车子迫近地库口的时候,偏给前方一辆车挡道了。
一辆蠢不兮兮,葡萄酒色的表情包车。
车主在他视角就是那种马路杀手,轴且不灵光。很明显没资格下库,还非要和保安扯皮,扯皮不能又想退出来,可惜倒车本事不到家,
死局了。
公司所在的座写字大厦,地库车位是和隔壁大酒店平摊的。
除出已获公司租赁使用权的申城员工,和下榻酒店有凭证的来客,闲车不得随便出入。
赵聿生看眼腕表,拧眉不耐地冲前方结尾的车牌,矮墩墩的屁股,放声催促性的喇叭。
对方左打右打再回正的榆木行径,并未因他催赶而开窍。
赵总急得光火,压根没好耐心想想,许是你的存在妨碍人发挥了呢?
三分钟后他毒日头里摔门下车,略松一只袖扣,抢去那辆边上叩车窗。
“恁大的余量空位你倒不出……”说完瞧见下滑边窗揭开的眉眼,他顷刻噎语。
第9章
剽悍的炎炎天,皮下都是灼烧感。
赵聿生单臂搭在车顶,冷落目光地望进去,对方拉下墨镜蹩脚地拿乔。
“别着急上火呀,我又没说不动的,催催催赶着去……”投胎哦。
温童也是要炸毛。先好生问保安能否通融,不能就不能,凶什么,还狠三狠四说她不讲理,是滚刀肉。
“你车距不会看,倒车影像也用不来?我寻思换辆皮卡都早挪出来了。”
“车子到手不久,没混熟没玩转。”
车里人一脸菜色一头汗,双手粘方向盘,小身板由安全带捆在椅背,无措且十三点。
中控台上半杯星巴克凉饮,没泼没洒,稳当得很。还有两只在他看来幼稚透顶的泡泡玛特,她昨天去合生汇抽盒机盲选的。
一只母一只公(赵式分类),前者黄毛背带裤,后者是芝麻街的甜饼怪。
二人对峙的时候,惯性使然,黄毛那只啪嗒倒了,温童忙不迭伸手扶起来,扶时视线还偷从镜框下试探他。
赵聿生:“……”
上午车流高峰,不多时后方排起队伍。赵聿生一副你成不成的表情,兀自扽开车门,喊她下车让贤。
温童乖乖照做。□□湖出马果然不同凡响,三下五除二,把车成功挤出来了。
他下车物归原主,顺带为这没头脑指条明路,“对面金融广场有地下车库,收费的,你下个也能找就近停车点。”
兴许赵聿生今天一件灰白衬衫,轻描淡写感的缘故,要和煦些,她没那么怵他了,反倒正经道谢,谢他雪中送炭。
他没言声,点根烟回车里,临了不忘问候她,“你是不是没开过卡丁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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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早年是传统型办公室,赵聿生领头后统筹创新过,走简白工艺风。
开间轴线拉得顶空旷,墙体一水磨砂黑,光线再由落地窗洒去清一色的白木桌椅,让这里的所有人事,一目了然如黑白棋子。
好像你来此就只能一门心思工作。
歪风邪气不三不四,一概没处遮捂。
当然也有嘴敞闲话的员工,说赵总好装,撸什么性冷淡人设,以为 呢!
实际上本尊那些花边新闻,他们都不稀得八卦了,嫌硌牙。
上楼来的温童也不禁小心思编排某人太抻着。
五分钟前,她和赵聿生电梯里冤家路窄。后者先拐趟前台再回办公室的,轿厢拢共三四人,他站中央抄兜望她,满脸潜台词:
要上就上磨叽什么?
温童个十级退堂鼓选手,立时拿手里都嘬见底的冰咖垫背,“我喝完再,你们先上。”
你戏瘾犯了我成全你呀。赵聿生二话没说,抬手揿阖了门。
眼下,她等出来迎人的档口,对着墙角一棵巴西木分神。
走廊尽头忽喇喇过去一队人,手中或纸笔或笔电,该是要开会的阵仗。为首的赵聿生单手推开玻璃门入里,身后一群小喽啰鱼贯而入。
下一秒又有女士退出,招呼助理准备手冲,,耶加雪菲的豆!搞快些,赵总脸垮的哟。”
呵,惯的。温童这头白眼能碰天花板。
温沪远来信关照她,皇帝不急太监急,开口就问和赵总相处如何。
温童:……八字还没一撇呢。
回信编辑发送,有人来接洽了。
来人三十开外,短发红唇单眼皮,一身掐腰西装阔腿裤,高跟鞋铛铛作响。自报家门何溪,是公司直属总助,赵聿生亲信的耳目。
“你也可以理解为,老管家。”何溪想说些俏皮话,好翻篇对东家千金的怠慢之过。
“嗯明白。”到底实习过几回,温童一点就通。
面试原该管的,但事出特殊化,赵聿生吩咐,赘余的关节全略过,直接派何溪与她谈。
谈什么,温童作为皇亲国戚空降,那些程式化的杂七杂八自然不必要了。
何溪只潦草问些履历相关,再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传达赵总的意思:
即便你血缘加分,我也不会对你搞特权。
绿灯开过一次,进来就一切格式化,黄砖路也不管使了。入乡随俗,你和外头那些兵种一样,能者多得……
不能,你这杯茶我不沏了,卷铺盖滚吧。
“他原话?”
何溪无辜状,“我记性应该还不错,只可能漏字不可能错讲。”
“……”
温童颔首表示受教。其实仔细咂摸,反好,一通诛心话至少能矬锉她意气。
无论她有否温沪远的尚方宝剑,总归是来工作的。职场不养闲人,哪怕你沾亲带故。
就是调.教她的话术方式,未免太不饶情了。
十五分钟的会谈结束,温童仍旧五指山压顶般地胆寒。
何溪问她就位时间,她本来下午就能到岗的,硬给赵总骇得,决定稳扎稳打调整后再入职。
“后天上午罢。”
“.”何溪要她先去指定银行开张卡,继而复印入职手续所需的证件。
出会客厅,温童无头蝇地差不点走岔,走去右边到底的总经理办公室。
何溪眉眼含笑,提醒她“回头是岸”。
她及时止损,虚惊一场地后怕,好险死到角角里去!
但依然难免路过左边会议室,且好奇心害死猫地困住脚,朝里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