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无法呼吸的难受的痛楚感再一次传递了过来。
她想那果然是她感觉到的这个身体的主人的心情。
一名身着古老的神官服饰的男子走到了她的身边,他身后还跟着许多和他相同服饰的人。
他们在她的面前屈膝跪下。
她听见他们恭敬地称呼‘自己’为王弟。
她看见领头的那名黑色肤色的男子跪在她的脚下,双手高高地举起,将一枚弯钩状的黄金的权杖捧到她的面前。
……
这是……要让这个王弟继位吗?
难道上次她看到的那个死去的绯红瞳孔的少年就是传说黄金之国的法老王?
那这个王弟莫非就是最后的法老王?
她所看到的两个黄金之棺就是那个红瞳的法老王和现在这个王弟的棺椁?
她正一头雾水地胡乱猜想着,低头却看见‘自己’那只本来放在黄金的棺盖上的白色的手抬了起来。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她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地向那名年轻的神官捧起的弯钩的黄金的权杖伸去。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随着那只手移动着,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紧张到几乎屏住呼吸的一瞬——
一只和‘她’一样白色肤色的手闪电般自一旁伸出来,五根手指猛地扣住了‘自己’的手腕,迫使‘自己’即将碰触到黄金的权杖的指尖停滞在半空中。
丽贝卡下意识侧头去看,却吓了一大跳。
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少年微微眯着一双深紫色的瞳孔,以居高临下带着压迫感的姿态侧头逼视看来。
她几乎就以为是那个已经被捏碎心脏的少年王再一次复活了过来——
就在她还没缓过劲儿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和那个紫瞳的少年似乎发生了争吵。
下一秒,被握住的手腕上传来了尖锐的疼痛感。
她感觉到‘自己’突然被一把向后推了出去。
有人在后面接住了她踉跄几步差点摔倒的身体。
可是那个人在接住她的同时也牢牢扣住了她的肩让她无法动弹。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站在她身后的是一名同样穿着神官长袍的年轻男子,男子的脸绷得很紧,抿紧的唇让他的神色越发显得冰冷。
她感觉得到王弟似乎不甘心想要挣脱年轻的神官的手,但是明显力不从心。
丽贝卡有些茫然地把目光投向前方她误认为复活的少年法老王的身上,她不是没见过相貌相似的双胞胎,可是她眼前的这个少年除了肤色和瞳孔的颜色以外和死去的法老王相像到了就连细长眼角的那一点弧度都一模一样诡异的程度。
她看着那名少年看了她这边一眼,然后转过身去。
那个少年伸出的手,毫不犹豫地在那个此刻表情显得很是纠结的黑肤神官手中一把将显然象征着法老王的权利的黄金权杖握在手中。
丽贝卡分明看见黑肤的神官向她这边看来,很明显他是在看着王弟,他的目光中透出极其复杂的情绪。
然后,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深紫色的披风在空中飞扬了起来,挡住了黑肤神官刚刚张开的唇,也挡住丽贝卡注视着神官的视线。
握着黄金的权杖的紫瞳的少年王自他们中间大步向前走去,深紫色披风在他身后飞扬宛如张开的鹰的羽翼。
“法老王并未死去。”
她听见那个少年王留下这样一句话。
一道光华自他手中的黄金的权杖泛出,流转在他的全身。
她看见那位年轻的法老王在跨出神殿大门的那一刻,白色的肌肤变为浅褐的色调,深紫色的瞳孔化为绯红的火焰。
神殿的大门关闭。
身在神殿之中的寥寥几人闭眼叹息。
簇拥在神殿之外欢呼的埃及子民们看不见神殿深处那一座巨大的黄金之棺。
对他们来说,他们的神灵法老王并未死去。
这就够了。
这样他们就能怀抱着信仰用尽力量继续战斗下去了。
埃及的少年王将带领着战火中的埃及继续在鲜血和死亡中前进。
聆听着神殿之外那排山倒海汹涌而来的欢呼声,棕发的少女自睡梦中醒来。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棕色的长发凌乱散落在她白色肤色的肩上。
古老的黄金之国的子民们欢呼声应犹在耳,她能感觉到他们的喜悦,她能感觉到他们对法老王的信仰和依赖,她能感觉到那些无所畏惧的战士们孤注一掷守护帝国的决死的战意。
可是她知道结果。
她捂着脸,突如其来泪流满面。
埃及已灭,在一千年前。
她看到的,是古老的黄金之国最后的荣光。
——
现实中,丽贝卡和游戏的旅途在继续。
梦中,她和埃及王弟的故事也在继续。
一开始她在梦中只能附身在埃及王弟身上用他的眼睛看着一切,到后来,她发现自己逐渐能脱离埃及王弟的身体以虚幻的身体漂在王弟的身边。
但是她只能跟在他的身边而不能离开一步。
她跟在埃及王弟的身边,默默地看着那个在一千多年前辉煌强大到极致的一瞬骤然毁灭的黄金的国度最后的时光。
野蛮的外族侵蚀着这个古老的文明国度。
那是看不到尽头的永无休止的战争。
然后是地裂,海啸,喷发的火山,灼热的干旱,肆虐的瘟疫……就像是天地之间所有的灾难都集中在埃及这艘摇摇欲坠即将沉没的大船之上……
古老的埃及子民的鲜血染红了安静流淌在埃及大地上仿佛在无声的流泪的母亲之河。
曾经强大而繁华的帝国像是踩入泥淖深渊的巨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沉没直至被漆黑的淤泥吞噬殆尽。
所有的挣扎都成了徒劳。
那是没有任何希望的黑暗的绝境。
哪怕是身为旁边者的她也能感觉到那种弥漫在整个埃及的压抑到无法呼吸的沉重。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刻那位紫瞳的少年王毫不犹豫地将他的王弟从法老的权杖之前推开。
并非是她曾经以为的兄弟之间那种贪婪而丑陋的争权夺利,而是黄金的权杖实在太过沉重,拿起它的人注定要承受一辈子的重负。
年轻的法老王夺走了他的王弟手中饮血的利刃,将其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她看着拿起黄金的权杖的少年王一次又一次从战场归来,鲜血和伤痕永远停留在他的身上。
簇拥在少年王身后的人们在一点点的减少,一个接一个地自少年王的身边消失。
出征的战士们接连死去。
而后终有一天,当一位惊慌失措的信使闯到正在商量疏散平民的王弟和神官们前面……
在神官们的劝阻声中,年少的埃及王弟猛然站起一把扯下挂在石壁上的长剑大步向外走去!
……
长长的尼罗河缓缓地流过埃及的大地,堆积在河岸的尸首流入的鲜血将它碧绿的色调染上一丝异常的血色。
在最后关头赶上这一场激烈的战役的埃及援军们付出惨烈的代价才再一次击退了敌人,他们的鲜血染遍了埃及大地。
她跟在埃及王弟的身边,战场之上那一只巨大的犹如火焰燃烧的火红的翼龙匍匐于大地之上,它闭着眼,遍身伤痕,巨大的鼻息若有若无,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无数火红的光点自火焰之龙的身上飞散到天空中,它庞大的身体在一点点地消散。
奥西里斯的天空龙。
她看着王弟,发现盯着红龙的王弟此刻脸苍白得厉害,然后,他猛地策马转身,纵马向前飞驰。
他身下的骏马白色的马蹄自无数的尸首之间践踏而过被染成艳红的色调。
她紧紧地飘在空中跟在一旁,突然间心惊肉跳。
不要……
千万不要……
不要什么?
她甚至不敢细想,只知道自己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下不得悬得厉害。
她在害怕。
并不是埃及的王弟传递给她的感情,而是她自己真的在害怕。
……如果……
她是真的不敢去看那个时候王弟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她伸出手,想要碰触那个已是一脸快要哭出来只是勉力强忍着却越发让她心疼的年少王弟那张稚嫩却染上鲜血的白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