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行星+番外(134)

林尼:“……这么复杂???那你怎么记录得这样简单?”

飞廉用了最通俗的表达来回答他:“我看得懂。”

之后林尼只让飞廉作数据记录,具体的航行手记则自己亲自上阵。众人千辛万苦,从一千多支铅笔和几百本笔记本中给他找出了尚能使用的一些,林尼就此重启了自己的创作生涯。

江彻看了一会儿,觉得林尼写得还颇为有趣,比如他把宋君行仍旧称为“垃圾”,并且使用了“垃圾这个人啊”“我真的很烦垃圾”之类的话。

江彻:“很深情呐。”

林尼:“???”

江彻:“你写宋君行的段落很有意思,有点儿情意在里面。”

林尼:“江,你可能不适合阅读我的作品。”

“写这么详细做什么?”江彻问他,“你是从我们离开浮士德那天开始的?那得写很久。你都记得?”

“都记得。”林尼笑着说,“记得很牢。是飞景舰和叶卡捷琳娜号的事情给了我启发。我把航行手记记录得尽量详细,顺利抵达地球的话,以后地球上的人就可以根据我的手记来还原一路的航程。万一没法顺利抵达,这本手记也许可以给后来发现我们或者凤凰号残骸的人一些重要的信息。”

江彻很好奇:“你身为舰长,这样大咧咧地说‘残骸’会不会不太恰当?”

“每个马赛舰队的人都要学习一门叫做‘濒死想象’的课程。深空探索是非常危险的,死不算什么,但是身为探索者,至少要为后来者留下些讯息。”林尼解答了他的疑惑,“我们即便成为尸体,也能化作他们的路标。”

江彻笑着注视眼前的青年。林尼年纪不大,但这一路上他俨然已经是一个虽然稚嫩,但已经能独当一面的舰长了。

此时此刻在青年脸上流露出来的严肃与认真神情,令江彻心生敬意。

“舰长。”江彻低声说,“在这次航行之中,最幸运的事情之一,就是遇到你。”

“……”林尼实在不习惯他的真情实意,第一反应便是江彻跟着宋君行学坏了,连忙闪身挪着椅子躲开,“江,你今天怪怪的。”

江彻:“我在赞美你!”

飞廉:“请问还有没有人听我讲话?唐墨,不要再唱你的歌了。奥维德和皮耶尔,不要再听歌了,听我讲话好吗?为什么只有宋君行搭理我?!”

飞廉的伊俄斯星域小课堂终于结束。

根据林尼的安排,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飞廉会抽调毕罗格环的一部分能量进入凤凰号的舰外探测装备之中,开始在伊俄斯星域中探索荷马号的行踪。

“大撤退”里的三艘先锋舰都是可以互相联系和随时通讯的。只要先锋舰上的毕罗格环仍在运转,即便AI陷入休眠,它也一样可以接收到来自其他先锋舰的讯息。

“如果成功的话,我可以直接将荷马号的AI唤醒。”之前在小课堂上得不到应有关注的飞廉老师在重置了情感系统里和“沮丧”“愤怒”有关的数据之后,又恢复成了天真愉快的小AI,“克拉拉·莱辛号的AI是个法国女孩,她的口音很重,我们在沟通上不太顺畅。不过我与托尔斯泰关系很好。”

他看上去真的非常兴奋。

“如果找到了荷马号,我是可以登舰的。”他年轻的脸上流露出与人一般无二的喜悦表情,仿佛那不是程序运转的效果,而是真正的笑容,“托尔斯泰的系统和我的系统有一部分是完全一样的,我的制造者任意曾经参与过托尔斯泰的设计。我可以在荷马号上显示出这个形体。”

飞廉脚尖离地,浑身透出明亮的银光。他正在搜索荷马号。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开过凤凰号了。”

他们理解他的喜悦,甚至撺掇飞廉再开一个荷马号小课堂。

“荷马号的AI叫托尔斯泰?”唐墨笑着说,“真是一个好名字,它的制造者可能是托尔斯泰的狂热读者吧。”

从凤凰号发出的讯号正在往外发射,它正在茫茫的伊俄斯星域里寻找着自己的旧相识。

飞廉转身摆摆手指。

“托尔斯泰的名称不是制造者赋予的,而是在舰艇交付使用后被‘大撤退’的总指挥沃尔康斯基司令强行更改的。”飞廉从数据库里检索了一些年月久远的资料,“荷马号是欧洲制造的,AI原本被称为埃斯库罗斯。”

认真听课的几个人都没有反应。

飞廉摆摆手:“埃斯库罗斯被称为悲剧之父。沃尔康斯基司令在登舰之后说,为什么要让荷马号带上悲剧色彩?AI,从今天起,你的名字更改为‘托尔斯泰’。”

“所以真正的托尔斯泰狂热读者是沃尔康斯基司令?”唐墨明白了。

飞廉似乎来了讲课的兴趣:“你们对沃尔康斯基司令了解多吗?我很熟悉他,有没有兴趣听故事?”

这故事肯定比恒星坟场或者白矮星产房有意思。唐墨、皮耶尔和奥维德立刻举手,林尼放下了手里还没补完的航行手记。江彻和宋君行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是同一个想法:飞廉会知道五百年前那场大规模的“提纯”吗?

第91章 司令(2)

沃尔康斯基司令是“大撤退”的总指挥, 三艘先锋舰上的AI也都是他亲自验收之后才开始在先锋舰上使用的。

飞廉和克拉拉·莱辛号的人工智能都有人类形态, 而飞廉又和沃尔康斯基司令的小儿子年纪相当,所以他非常喜欢飞廉, 时不时就过来找飞廉, 和他聊天说话。

沃尔康斯基司令是个光头, 他尝试过很多生发的方法,但好几年过去了, 头发还是一根根都掉了个精光。妻子见他十分在意, 便劝他去植发。沃尔康斯基司令权衡了很久,最后没去:因为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很喜欢摸他的光头。

他是一个热爱俄国文学作品的中年男人, 演讲的时候很喜欢用作品里的语句开场。这令他给人的感觉温和稍许, 不像是一个冷酷的军人了。更改荷马号AI的称呼这件事让荷马号的制造团队和沃尔康斯基产生了严重的矛盾。虽然沃尔康斯基是荷马号的舰长, 但他这个举动确实很不尊重人工智能的制造团队。原本打算为埃斯库罗斯创造一个实体形象的团队罢工了,于是荷马号成为了三艘先锋舰里唯一一艘没有实体AI形态的舰艇。

“我认为托尔斯泰应该是个大胡子,胡子至少也得有这么长。”飞廉在胸前比划,“你们知道的, 托尔斯泰本人也是个大胡子。”

皮耶尔:“不, 不知道。托尔斯泰是谁?”

飞廉的系统顿了片刻, 他随即做出了反应。

“马赛人的课程里已经没有托尔斯泰了么?”

“我对他也没什么印象。”高材生林尼回忆着自己所学的课程,“地球的历史里我们一般只学习政治、经济,宗教跟文艺类都是中学的选修内容。你应该能懂,中学时代的选修内容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不需要看的意思。”

飞廉盯着他:“那你们学什么?”

“学马赛500年间的历史,学‘大撤退’的由来。”林尼看得出来, 飞廉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他只好继续往下说,“飞廉,我们在马赛上已经生活了5个世纪。也许对一颗星球来说这不算什么,但是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里,500年已经是一段比较长的时间了。”

人类是带着一定程度的文明抵达马赛的。对马赛本身,他们可以说是从零开始,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在人类历史上,他们绝不是“从零开始”。

马赛人不需要经过漫长的探索与反复,现有的文明程度足以让他们迅速在新家园立足,并且创造全新的人类历史。

“在我们的历史书里有这样一个观点,以‘大撤退’中人类舰队离开地球的那一刻为界点,分成了旧人类发展史和新人类发展史两段。”皮耶尔也给飞廉补充,“新人类就是在太空航行并生活,最后在马塞落地发展的那一批。我们主要的学习内容都是新人类发展史,旧人类和地球的历史……太远了,不会考的。”

因为太远,对现在的马赛来说参考意义不大。

这“远”是时间和空间上的漫长距离。人类的历史被一场大迁徙割裂成新旧两个部分,并从此彻底隔绝,再无来往。

飞廉转了两圈,注视着林尼说:“那你们的历史观是不完整的。”

林尼:“你对这个也有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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