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晓:“好吧。现在去吗?应主任还没走,等他吗?”
“不要等。”高穹收好手机,拍了拍章晓的背把他往前推,“快收拾东西走。”
临走之前章晓又吞了一个抑制剂糖丸。他那瓶子已经空了三分之一,高穹看着他把药瓶塞进包里,又仔仔细细地拉好。
他敏锐地察觉到章晓离开应长河办公室之后情绪就不太高,跟自己讲话时也没了以往那种压不住的兴奋劲儿。虽然很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高穹最后只在进电梯的时候跟章晓亲切说了句“请进”,章晓还莫名其妙地盯了他几秒。
今天是年二十九,街面上的过节气氛前所未有的浓厚,喜庆、热烈、饱胀的欢喜从每个人的声音和表情里透出来。这是一个好年,过去的过去了,未来的还未来,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这节日氛围似乎是从未变过。
高穹和章晓离开了红楼,走过结着红绸子的树,走过贴上了春联、挂着红灯笼的大铁门,走出小巷,走向熙攘的街道。
他突然间很想跟章晓说一说自己以前生活的地方。
那和这里是不一样的,很不一样。冰冷的白墙,不间断的试验,永远零度以下的气温。他穿着御寒保暖的生化抗菌服和同伴在巨大的雪坑里挖掘。
应长河警告过他,这是绝对不能对外人说的事情。
但章晓已经不是外人了。高穹心里想,他对我有印刻效应,他不会背叛,也永远不会欺骗。
“章晓……”他喊了一声。
章晓没听到,因为手机响了。
电话是杜奇伟打过来的,那头也是喜气洋洋的口吻:“过来我这儿,就我打工的咖啡馆这儿。我请你吃大餐。”
“我今晚也有大餐。”听到他的声音,章晓高兴了一些,“跟……跟我同事一起在我们主任家里吃饭呢。”
“啥同事?就你暗恋的那个同事?”杜奇伟立刻嘿嘿嘿笑着问。
“好几个同事。”章晓小声说,“不止他。”
杜奇伟笑了一会儿,认真道:“还是到我这儿来吧。我介绍女朋友给你认识。”
“……女朋友!”章晓高兴得愣了一下,“什么时候认识的!”
杜奇伟压低了声音:“就,就我们店老板。你过来呀,我老跟她说你的事情。”
章晓回忆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老板……是普通人吧?”
杜奇伟顿了顿:“啊,对。我还没跟她说过我是哨兵。暂时先不要说,等我俩感情再好一些了,我一定会告诉她的。”
哨兵或者向导如果要和普通人结婚生子,所要提交的申请和各类说明十分繁杂,因此能成功结合的例子不太多。章晓有点儿忧虑,又觉得开心:“太好了。”
“来吧来吧?”杜奇伟催促他,“她可好看了,我跟你保证,她一定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看一眼赚一眼。”
章晓拿着手机,转头看了看高穹。
高穹脸色阴沉,见他看向自己,立刻小声问:“谁的电话?”
我同住的朋友。章晓无声地回答。
“我不去啦。”他冲着手机说,“你们吃吧。过两天我请你们吃饭。”
他和杜奇伟都是不回家的人,听杜奇伟的意思,他的老板似乎也是在这儿生活。
杜奇伟失落地骂了他几句“见色忘友”之类的话,最后大吼一声“新年快乐”才挂电话。
章晓把手机揣回兜里,高穹凑了上来。
“你那个朋友,是不是上次来单位接你那个?”他比划了一下两人勾肩搭背的姿态。
章晓已经忘记了:“他确实来接过我,来过好几次了,你见过吗?”
高穹不吭声,把手插进外套的兜里:“没见过。”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章晓问。
“什么都没有,快走。”高穹催促他,“饿了。”
应长河的家其实距离杜奇伟打工的咖啡馆不远。
高穹和章晓出了地铁站之后带他一路往前走,章晓想起以前自己在咖啡馆里偷窥高穹时,确实常常看到他拎着青菜豆腐之类的玩意儿。
小区里同样张灯结彩,随处都是热烈的新年气氛。有个穿着大红小裙子的小孩见到了高穹,还大声喊他“高叔叔”。
高穹接过那小孩给的两只蜜枣,顺手给了章晓一只。
章晓吃了:“小孩的东西你也要。”
高穹也吃了:“都给我了,为什么不要。”
他吃完了,又问那小孩:“还有吗?叔叔饿。”
小孩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家里有!我拿给你!”
章晓觉得丢脸:“走走走,别骗小孩零食。”
两人小声为这个问题争执,到了应长河家门口章晓才认输:“你有道理,你说得对。”
高穹掏出钥匙,开门前想了想:“算了,我输。”
和章晓叨叨一阵,他心情好了,开门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味,心情顿时更好。
周沙抱着一罐子瓜子在厨房门口磕,原一苇在里面忙活。桌上已经放了几碟菜和一盅汤。汤是鸡汤,里头还有切成小块的猪肚。高穹抽抽鼻子,问周沙:“这是什么?”
“猪肚鸡。”周沙一个个地介绍,“油焖大虾,烤乳鸽,清蒸鱼,松仁玉米,青椒牛肉。还有饺子,咱们一起包。”
“都是我喜欢吃的。”高穹说。
周沙嘿地一笑:“你有什么是不喜欢吃的?”
“香菜。”
“我就知道。一苇问你章晓喜不喜欢吃那个,我就说了问你没用,因为你不喜欢吃,你肯定没跟章晓说过。”
高穹说我问过了,说着转头去找章晓。
章晓进门之后换了拖鞋,一声不吭,眼睛四处瞟。
这是应长河的家,也是高穹的家。在文管委里发现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终于能被他暂时抛到脑后,进入高穹生活区域的兴奋压倒了一切。
“糖丸吃了吗!”周沙大喊着提醒他,“再流鼻血我就打120了。”
章晓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高穹在一边补充:“他不会再流鼻血了。”
周沙:“为什么?”
章晓心里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但已经来不及制止了。
“原一苇说的,中级性反应出现之后会覆盖初级性反应。”高穹解释得很认真,“之前我告诉他要到我家里来吃年夜饭,他也是很激动,但没有流鼻血,就是腿软,给我跪下了。”
周沙手里的瓜子罐儿差点掉下来。
“章、章晓!章晓!你出现中级性反应了!我靠,真的吗!”周沙疯狂地笑了,“一苇,一苇!”
在原一苇冲出厨房之前,章晓红着脸把高穹拉到了一边。
“这是不能说的事情吗?”高穹莫名其妙,“都写在教科书上了,我以为你们能接受。”
“能接受,但是……别说出来。”章晓又恼怒又好笑,“书上写的是一回事,但你不要这样随便地说出来……”
高穹:“为什么?”
章晓看着他的脸就气不起来了:“算了。”
“为什么?”高穹十分好学。
章晓想了想,心中一动:“还有那次,你抱我的时候我的精神体力量溢出来了。这件事也别跟师姐说,千万别说。你可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师姐她明白的,你千万别讲啊……”
高穹的目光移到了别处。
“放心,没讲。”他坦然地撒了个谎。
应长河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主人没回来,高穹嚷嚷半天“不管了快开饭”也没人理他,周沙和高穹倒是几乎把家里能吃的零食都吃光了。
应长河还带了个人过来。两人头上肩上都有雪沫。
“下雪了。进来进来。秦夜时也来吃饭。”他说,“随便添个碗吧。”
秦夜时不仅来了,还拎了好几箱东西:水果,坚果,补品。他双手被重物扯得直往下坠,艰难地挺直腰:“新年好。”
原一苇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礼物,正要说话时,忽然觉得身后一冷。
高穹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秦夜时的时候脸色顿时一沉。
他身上腾起一片轻雾,冷而硬的精神体力量散溢出来。
章晓正在厨房里擦灶台,他走出来的时候高穹已经被周沙骂了一顿,乖乖坐在沙发上不敢吭声。
“新年好。”秦夜时见了章晓,立刻说,“好久不见。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