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伤最难受,背上像千万只蚂蚁在烧焦的腐肉上撕踩,瞿淮疼得眼泪汪汪。郁晟儒看着心疼极了,总要花不少时间哄他睡着。但人睡得浅,半夜总是醒,郁晟儒也不去房间里的大床睡,叫人搬了个沙发大躺椅,委屈晟爷快一米八五的个子睡了好几天。一步不敢走的把人守着。他已经可以通过瞿淮握着自己手的力度来判断疼痛的深浅,床头看着一盏小灯,暖黄色的余光下,郁晟儒摩挲着小狼崽没骨折的那只手,才有一点心安落定的温热烫在胸口。
不得不承认,他在害怕。
以七月的预估,几个小时以后瞿淮就会醒,然而郁晟儒一等,就是整整一天。
暴躁的狮子带着手足无措的慌乱,那是十多年来老黑从没见过的慌张——哪怕是之前在东南亚的雨林,郁晟儒自己身中数枪,也依旧不慌不忙指挥众人成功突围。
“怎么回事,七月不是说最多五个小时以后就会醒吗?这他妈都睡了快十二个小时了!”
“大哥别急,”老黑也很忐忑:“再等等,七月说嫂子有轻微脑震荡,醒的时间会晚一些。”
等待是最钝利的软刀子,凌迟翻腾在郁晟儒的心上,每多看一眼,就多一道血痂。赵宁被他派去收拾残局,把老黑赶出门,郁晟儒关上病房,搬椅子坐在床前,就这样干等。
瞿淮刚睁眼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床边坐着个人,闭目低头打着瞌睡,男人的手心上还握着自己的手,动作轻柔怕碰疼了他。
郁晟儒没有事……太好了。
记忆被无限放大,停留在他把人护在身下的那一刻,还有终于说出口的。
我爱你。
人还不能动弹,但那双冰雪通透的眼睛是天湖最澄净的池水,男人的模样倒映在温柔的湖床,水面漾漾,沁出瞿淮心底的豁达。
烧伤未愈,手还打着石膏,全身疼痛都在叫嚣,瞿淮竟感受到一丝快意和释然。当年父母拼尽全力换他求生,除了怨恨始作俑者,瞿淮不懂,何以放弃自己保全他人。直到那天杀机初现,火光炙热中,他才明白。
原来用生命去保护爱人,是一件痛到极致都能感觉幸福的事。
后背烧伤只能趴着,瞿淮扭扭脑袋想换个方向,却惊醒了椅子上小眠的男人。
“宝贝,你醒了!”郁晟儒大喜过望,伸手按了呼叫按钮,“有哪儿不舒服吗?我叫医生来!”
端起一旁晾好的温水,郁晟儒插上吸管,虽然一直拿着棉签沾淡盐水抹嘴唇,但长时间没饮水嘴角有些起皮,郁晟儒拿着杯子,看着瞿淮小口小口慢慢喝到见底。
这是他凉好的第七杯,终于不是被自己倒了。
“我没事,”瞿淮看他手忙脚乱,一脸惊喜又无措的围着自己转:“你别转了,我头晕,背还疼。”
“来了来了,大哥,七月来了。”老黑在门口扯着嗓子喊,郁晟儒转身掩饰脸上一丝窘迫,给他开门。
“嫂子,”七月看他醒了,平日甚少表情的脸难得流出一丝笑意:“得罪了,我检查一下伤,您忍着点疼。”
被子掀开,原本光洁如玉的背部缠满绷带,绯红的血印和结痂的血块散落至肩膀和腰腹,星星点点,郁晟儒俊黑的眼里全是心痛和恨意。
如果不是要救他。
“烧伤有点严重,主要还是爆炸后产生的气流加上碎片造成的直接损害。”
“嫂子,以后不能这样冲动。”七月给他拉上被子,一脸严肃:“这次是你侥幸,老K以为大哥认不出你会直接死在码头,只在仓库角落里埋了一个,还有货物遮盖,你离得远反应也快。再近个十米,人就没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没有下次了。”老黑看着大哥一点一点黑下去的脸,狠狠扯了七月袖子一把,把人连扯带拽牵出门。
“唉,别别别,别扯我,大哥,我等会叫人把药送来,一定按时吃。老黑你拧到我肉了!”
郁晟儒望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眼里有晦涩不明的东西在翻动。
“嘶,”瞿淮试图伸手拿到自己手机,却带起背后的伤。
“你乱动什么!不会使唤我给你拿!”郁晟儒快被他气死,他多宝贝的心肝儿,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儿,气得他喘气儿都疼。
“我,我是不是旷课了?”学霸的灵魂意识刻在骨子里,永不熄灭。
“……”冷静,人刚醒,凶一凶万一晕过去了怎么办。
“你说话啊,”瞿淮脸都白了,“我睡了几天,完了,你没帮我请假吗?宋方白他们知道吗?旷课要扣平时分的!”
!!!
是可忍孰不可忍!
郁晟儒把那只没断的手给抓回来放枕垫上,在他耳边沉声,一字一句炸在他心坎上:“给你请假了,说你出了车祸,假条还在我兜里揣着;”
“打了招呼不会扣你平时分,作业什么的室友他们会给你留意;”
“每堂课的PPT让你同学给拷了一份,等出院了回家休养你可以慢慢看;”
“还有什么问题吗,宝宝?”
“没有的话,你乖一点,听老公的话,好好养伤,好不好?”
“早点好起来,看你躺床上,我心都要疼碎了。”
“宝贝,你乖一点。”郁晟儒脸贴着他,数小时前的生死垂危化为齑粉,男人撑起一方天地,供两人此刻耳鬓厮磨。
瞿淮觉得一定是花香过于浓郁,才迷得他脸红耳热,像溺在缈缈起雾的温泉,只能埋在枕头里,脸要滴出血,闷闷说好。老老实实再不乱动。
晟爷表示我很满意。
拿来药片看着人乖乖吃了,药里有止痛安睡的成分,瞿淮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感觉额头上凑上一个温热的东西,几秒转瞬。
是一个吻。
“宝贝,昏迷的时候有听见我说话吗?”
“嗯……一点点。”瞿淮眼睫毛眨巴眨巴,一鸢尾羽扫过洁白的枕头。
“那我再说一次,担心你没听见。”
“好……”
“那你听好了。”郁晟儒深不见底的黑瞳燃烧着足以排山倒海的火光:“我说,我们的交易关系到此为止。”
瞿淮睁眼。
“以后,我和你是上一个户口本,睡一张床,死了埋一个坟的关系。”
“我爱你,瞿淮。”
郁晟儒语调严肃,脸上是不可思议的温柔。
“你记好了,你一辈子都得是我的,不管是你的一辈子,还是我的一辈子。你愿不愿意都得是。”
男人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跪在他床头。
瞿淮人都要傻了。
我脸没洗牙没刷,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身上坑坑洼洼全是伤,还断了只手,你就这样和我求婚了?
难道我不答应还能起身跑了?
是一枚很漂亮的卡地亚男戒,郁晟儒很早以前就已经找人订制好。简洁低调的款式,没有太多的装饰,几颗小钻熠熠生辉,映衬他手指更加修长。
为什么在医院求婚?
郁晟儒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手术室每一分钟的等待都太长,令他急于让瞿淮完全属于他,又或者,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波折,往后他要给瞿淮安稳新生。
“等你好了我们就出国登记。”郁晟儒轻描淡写把事儿定了,看着小狼崽给他套戒指,忍不住偷个了香,瞿淮咬着嘴唇不说话,戴好了把人一推,头扭向另一边,不肯再看他。
老流氓!耍无赖!
明天双更^ _ ^
第36章 认情
宋方白三个人来医院看瞿淮的时候,路声嘴一撇,差点掉下泪来。
早在瞿淮还没苏醒前,三个人就已经来过一趟。连门把手都没摸着就被处在极度狂躁的郁晟儒赶了回去。终于等到人醒了,三个人逃了体育课打出租往医院赶。
“可怜见儿的,我们瞿淮受苦受大发了。”这是把瞿淮当儿子养的路声。
“等出院了一定好好给他补补。”这是睡瞿淮对床的历乔苏。
“都怪那个老男人,妈的,连累我们小孩。”这是拿郁晟儒当阶级敌人的宋方白。
三个人抱着一腔母爱,打开病房门。
石化了。
想象中应该躺着奄奄一息一动不动的可怜孩子,病服干净整齐,一只手打着石膏,安详的半躺在床上,眯着眼一口一口喝着男人吹凉喂来的鸡汤,像极了宋方白他们家那只翻肚皮耍赖的小猫。投影仪投放在白墙的幕布上,放着瞿淮最喜欢的纪录片——宇宙时空之旅,叽里呱啦的英文回荡在整个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