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延目光凌厉,眉梢微挑,任由她打量,幼安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打了个响亮的哭嗝。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周津延和幼安四目相对,而一旁的孟春低头憋住笑意。
周津延道:“娘娘还要再哭会儿?”
听出他的嘲弄,幼安抽抽鼻子,更觉得丢脸,身体不适,心中烦躁,使她坐立难安。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坏念头,最后无力又悲哀地耷拉下了小脑袋,既然都动用到西厂了,她的下场想必会很惨淡吧,可是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啊!
纪幼安今年刚及笄,在纪家排行第三,父母去世的早,是由姐姐和哥哥养大的。
几日前,她随已经分家的隔房婶婶入宫参加皇后的宴会,她从来都没有要入宫的念头,哥哥也和说,她只是来宫中游玩的,这些家世不显的姑娘只是来凑数的,必不会当选。
只是没有想到突逢巨变,宴会中皇帝亲临,第二日纪家便收到了她要入宫的旨意。
周津延看着她红润的脸色瞬间褪成惨白,脸上的泪痣格外显眼,顿觉无趣,脂腹摩挲了两下,口气冷淡:“来人,送容妃娘娘去吧!”
孟春有些意外,这就完了?孟春看看幼安再看看周津延,难不成督公也动了恻隐之心?
但周津延依旧是那幅冷情冷性的模样,孟春摇摇头,当真是自己想多了。
轻咳一声,招呼了后头的人上前。
西厂番子随身挎着长刀,一同逼近。
幼安被吓住了,慌手慌脚地站起来,颤着声音:“去,去哪儿?”好听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哭腔,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周津延语气不耐:“娘娘想去哪儿?自然是你该去的地方。”
幼安手指无措地捏住衣摆,送她去陪先帝吗?
心脏猛地跳动,一股胸腔的窒息将她掩埋,幼安眼前一黑,腿一软,直往地上栽去。
*****
幼安了无生趣地靠着迎枕,手臂搭在床沿上,让匆匆赶来的医士诊脉。
而方才抱住她,让她免于与地面接触deq周津延正站在窗前听孟春回话。
“容妃娘娘的父亲是九年前曾任工部侍郎的纪和明,兄长是前年的探花郎纪忱,年初定职顺天府通判。
先帝封妃的旨意送到纪家后,纪忱连夜进宫请先帝收回旨意,先帝大怒,撤了他的官职,并杖责五十,第二日便派人去接了容妃入宫,结果当夜先帝就驾崩了。”孟春小声说道,心中忍不住唏嘘。
周津延颔首吩咐:“去查查,纪家是不是住过月芽胡同。”
孟春领命。
周津延看了一眼坐在床前诊脉的太医,脸上露出不耐:“好了?”
这位太医只是个刚入宫一年的医士,这个时候皇室宗亲都在灵堂为先帝守灵,为预防意外,太医院的御医,吏目都调去了前头,剩下医士留守,专门给小宫女小内侍看些小病小灾的。
被周津延一问,这小医士一下子慌了神,虽觉得手中脉象有些奇怪,但万不敢让周津延等待,忙收回手,起身恭敬地答话:“容妃娘娘出现晕眩状况,主要是因腹中空鸣饥寒导致,再加上受了些惊吓。”
这个病由,周津延还是第一次听说,嘴角微抽,转头看向床上浑身上下都透着丧气的幼安。
幼安强作镇定,回瞪瞪她的周津延,反正她马上就要死了,她也不怕他这个西厂督主,幼安宽慰自己。
周津延扬了扬下巴,让孟春过去。
孟春走到床前:“娘娘想吃些什么?”
是送行饭吗?幼安这几日被关在侧殿,送过来的饭菜要么是馊的,要么是冷的,她根本无法下咽,早就饥肠辘辘了,但她不敢抱怨,深怕招人眼,被拉去殉葬。
可现在她还有什么顾忌呢?
幼安张张嘴:“想吃肉。”
孟春一噎:“娘娘,现在在国丧期间。”
幼安撇嘴,哦!她忘了,她现在是个小寡妇了!可是……
幼安蔫巴巴地说:“我都要死了,应该没有忌讳,不用守孝了吧?”
??
孟春摸不着头脑,回头看周津延。
周津延抱臂靠在长案上,闻言,扯了扯嘴角:“饿两顿,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暂定每晚九点更新,有事情会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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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也有红包啦,谢谢大家来看小哭包幼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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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哭一场后,脑袋发懵,浑身不适,幼安又满心都是事事不如意的难过和再也见不到兄姐的悲伤,虽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的,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转头恹恹地瞅了他一眼,撅撅嘴:“不给就算了。”
她语气硬邦邦的,只是她声音软,自带着一股娇态和任性。
或许是知道他们不会满足自己的要求,幼安安静下来,仿佛她已经接受现实了,只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从她眼尾滑过。
幼安连忙用手背擦开,一声不吭,这幅模样比方才的哭泣还招人疼。
小医士和孟春两人面面相觑之后,齐齐看向周津延。
周津延眉心一跳,西厂办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练就了他一双可以看破人心的凤目,是装模作样还是真情实感,他自然辨别得出,冷笑一声,床上那小东西,演到他跟前了。
这时廊下传来声音:“督公,下雪了。”
众人看向窗户,鹅毛大雪倾斜而下,砸向窗棂,发出闷响,一直开着的殿门飞入雪花,地衣很快便被沾湿,外面道路估摸着是寸步难行。
周津延收回目光,朝殿门一指,随后亲自拉开圈椅坐下,一副看戏的架势看着幼安。
小医士抱着药箱退下去,动作飞快却又不失敬畏,孟春则是随手使唤了个小宫女,嘱咐了几句。
幼安乖巧地垂眸,但可以透过薄薄的眼皮子看到她眼珠子是如何在灵巧地转动,交叠摆在腹前的小手更是不安地扣紧。
她哽咽了一下,要说她方才是做戏想讨肉吃,这会儿是真的伤心了。
幼安的父亲曾任湖州府知府,在幼安六岁才调回京城,幼安来到京城后最喜欢的便是京城冬日漫天飞舞的大雪。
而如今这大雪却成了她最讨厌的,恐怕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她是如何丢下还在病榻的哥哥,冒着风雪被一顶小轿接到这座红色牢笼的。
幼安怨念地想,那人把她夺进宫,害得哥哥受伤,让她不能再与家人相见,马上还要她殉葬,她恨他也是应该的,她凭什么要为他守孝呢。
幼安情绪波动得厉害,周津延满意了,捧上内监递上来的茶盅,悠闲自在地抿了一口茶。
胸口的闷疼越发强烈,理智告诉幼安她不可以再想,可是她控制不住,吸了一下鼻子,却是满殿茶香。
幼安抿抿干涩的唇瓣,殿内茶壶里的水还是第一日留下的,中途也没有人来添换,等她想喝的时候,里头的水早已结成冰块。
她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津延:“我也想喝。”
侧殿的火盆重新燃起,幼安捧着烫手的茶盅,小口小口的啜着,时不时用余光瞥瞥周津延。
周津延自在地靠在圈椅上闭目养神,腿上搭着厚重暖和的毛毯,身后有宦官帮他捏肩,他眉眼舒展,优哉游哉的模样看的人眼红。
他还真是会享受,幼安心里冒酸泡泡,这会儿他们虽在一室吃茶,不需多久,只等雪停,他们估计就要送自己“上路”了吧!
幼安摇头,暂时将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抛之脑后,暗自观察起这位传说中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西厂阎罗王,若不是亲眼见到,幼安只会以为他是京城哪个世家大族的贵公子呢!
不过……
幼安眼神不合时宜地下滑,落到他腹部下方。
真可惜啊!
他竟然是个太监!
忽然周津延搁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
幼安赶忙做贼心虚地移开目光,喝了一大口茶,白净的耳廓悄悄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