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那里?”看着晚风中单薄的身影,孟萧潇心中有些担忧,今晚这番话任谁都无法接受,何况是这个纯净如水的女子。
“青丘山,然后去……。”息昔像是精疲力竭,余下的话也没说出来,逃也似的走了。
待息昔的身影完全消失夜色中,孟霄潇长吁一口气,息昔终于回人界,大功告成,可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待他转身打算找陶理枝喝酒消愁时,却发现令狐晞不知何时来到这里。
“芳主?!”孟霄潇大惊,心想这下糟了,芳主大人可能亲眼看见他撵走息昔,这下想赖也赖不了,就等着挨罚吧。
“你去告诉陶理枝,让他明天把厨房撤了。”出乎意料,令狐晞没有一丝怒容,而是很平淡的吩咐他。
“啊?好好的,为什么要撤。”话说出口,孟霄潇就意识到自己是个白痴,这完全是句废话,而且是伤人的废话。
“吃饭的人都走了,留着厨房有什么用。”令狐晞轻飘飘的丢下这句话,黯然离开。
三天后,杭州城,韭菜巷。
息昔呆坐在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上,一楼戏台上正演着《南柯梦》,讲述的是一场大醉,一场好梦,幻梦惊醒后方知人命如蚂蚁,所谓“长梦不多时。短梦无碑记。普天下梦南柯人似蚁。”梦醒后,主人公淳于棼觉得“万事无常。一佛圆满。春梦无心只似云。一灵今用戒香熏。不须看尽鱼龙戏。浮世纷纷蚁子羣。”
纵使息昔无心听曲,依依呀呀的唱词也或多或少的撞到心坎上,她在青丘山落雁潭呆了一天一夜,石屋依旧,落满尘土,厨房那些瓶瓶罐罐在滚落在地上,表示这里曾经有人住过。
今天她来到杭州城韭菜巷——这里就是孟霄潇说的她和谢行远生活了15年的地方,二百多年过去了,他们的旧居早就夷为平地,建起了这座茶楼,昔日的一切都了无痕迹,难觅踪影。
恍惚中,息昔觉得自己的过往就如今天的这出戏文——《南柯梦》,想到这里,杯中上好的龙井都觉得索然无味。
“其实有些东西还是留下来了,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啊,是你。”息昔回眸一瞧,竟然是谢行远,她的第二个前夫,他还是青衣布袍,背着书篓,风尘仆仆,神色略显疲惫。
谢行远不容她回答,拉着她的手说,“快快快,若天黑了,这些娃儿就要被揪回去吃饭,你想看也看不到。”
两人在韭菜巷尾一颗大枣树下止步,七八个刚刚下学的孩童正围着枣树嬉戏玩耍。
“小孩,你们唱几首童谣来听听,叔叔这些糖果都是你们的。”谢行远从书篓里翻出一包蜜饯,分给这些谗谗的孩子们。
“好咯!”
蜜饯霎时一抢而空,孩子们互牵着小手围着枣树开始唱童谣,“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停!”谢行远故意蹙眉说道,“什么八九十枝花,叔叔只想听‘出门遇到狗’那首。”
“好啊!”领头的男童开来是这群孩子中的大王,胆子忒大,脸皮也厚,他伸出乌黑的小手,
“还有没有糖果?”
“有,不过你们唱得我满意才能给。”谢行远捂着书篓,狡黠一笑。
“出门遇到狗,默默跟我走,骨头又没有,见到咬一口。”孩童们一起唱起来,清脆的童音单纯而愉快,能驱走一切烦闷。
“是不是觉得这首童谣很熟悉?”谢行远看着目瞪口呆,但听得入神的息昔,他走近过去耳语道:“这首童谣是我们成亲第五年,你亲手写的呢,在杭州城里传唱了二百多年,到现在这些孩子们都天天挂在嘴边唱着。”
“出门遇到狗,默默跟我走,骨头又没有,见到咬一口。”
夕阳将韭菜巷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一群孩童牵着手围着一对男女反反复复唱着这首童谣,枣树听得很受用,绿色新芽从树缝里钻出来,聆听这传唱百年的歌谣。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完毕,花花,花花~~~~~~
围捕
五年后,紫菱城西郊。
已到夏末,夏天从黄花大闺女变成了端庄的少妇,渐渐褪去热辣娇嗔,个性平和了许多,不温不火的孕育着果实。
雄蝉小宝吃力的从土堆里钻出来,蝉族在地下蛰伏十几年,却只能在夏天出来鸣唱几十天甚至只是十几天,待天气转凉,或者心仪的雌蝉产下宝宝,他的生命就此终结。
因此早点从泥土出来是比较有好处的,无心成婚的蝉可以多唱几天歌,享受夏日阳光,有心成婚的蝉也能找到雌蝉结为连理,否则粥少僧多,到死也只是光棍蝉一只。
小宝在地底贪睡,起的晚了,到了夏末才爬出来,他有些心慌的嗖嗖爬上枝头,贼溜溜的转动着眼睛,看看是否有雌蝉“名花无主”,愿意和他共赴巫山生宝宝。
一刻钟之后,小宝彻底绝望了,飞了方圆近一里的树林,竟然没有一个落单的雌蝉对他有兴趣,老婆没有寻到半个,还碰了一鼻子灰,一只雌蝉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小样儿,刚从地里出来的罢?我娘说了,宁可单身也不嫁懒汉。”当然,雌蝉是不会鸣叫说话的,所以也称“哑蝉”,她单是凭借冰冷的眼神和见了他转身就飞走的动作就准确传达了这一信息,
小宝很郁卒的在一颗大榕树上停下,暗想既然没有机会留下血脉,就痛痛快快的唱完这个夏天,他轻震翅膀,准备开唱,不料第一个音节都没发出去,就遭遇一群南腔北调的雄蝉的低声叱责。
“你边度架?来做咩?”
“侬过会再唱好伐?拧唔清。”
“龟儿子,都格老子闭嘴。”
“你丫才闭嘴。”
……
小宝出身乡野,第一次见识到这群来自四面八方的同族,他们或客气或霸气或淘气或火气或煞气或和气的用各自的方言阐述这样一句话:呆着,别叫。只是每句话的声音叠加起来的动静还是很大。
“莫吵,大家要悄悄的思密达,吵醒了树下的除妖师大人就糟了思密达。”一只个头瘦小的蝉站出来当和事老,口音甚是奇怪,身上还散发一股酸嗖的味道,最后一句话明显很有威慑力,霎时群蝉都像是进入深秋般趴住不动,更别提鸣叫了。
小宝初来乍到,还不懂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闭嘴了——纯粹是被满嘴思密达雄蝉身上散发的怪味熏的。
“我叫朴正男,来自东北小国高丽思密达,仰慕贵国文明多年,就央求高丽人参商队带着我来这里。”朴正男眯着丹凤眼低声解释道:“我是装在腌了几百年泡菜的陶坛里运了千里而来,所以到现在我身上还有很浓的泡菜味思密达,熏到了大家真是不好意思。”
“噢,原来是来自高丽国的朴兄,我叫做小宝,祖孙三代都是紫菱城本地蝉。”小宝渐渐适应了泡菜味,飞到朴正男身边问道:“诶,为什么大家都不敢叫?”
“唉,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思密达。”朴正男卖弄了一句刚刚学会的本地俗话,“前些天紫菱城地库的官银一夜之间被搬空,官府怀疑有妖族参与,就请恕空堂除妖师来查案,今天下午除妖师们把犯妖围在了西郊,听说他们拒铺,还劫了两个樵夫做人质,都相持半个时辰了。”
“可是,树下的除妖师怎么还偷懒睡觉?”小宝不解的看着树荫下酣睡的女子。
墨绿色的薄娟勾勒出修长柔韧的身形,以剑为枕仰面躺在草地上,面上盖着一张大荷叶,人为制造出一片黑暗,呼吸绵长和缓,看来正在和美梦抵死缠绵。
“她是这群除妖师中专门负责善后工作的除妖师息昔大人,在包围圈方圆二里的设警示结界,以防路人误闯进去添乱。一旦有人靠近,就会立刻跳出一张写着‘办案禁区,请勿靠近’的黄色警示牌,而且会被这个牌子推回去。”
“真的?我去试试。”小宝贪吃贪睡,活了十几年都不如这只好学的移民高丽蝉懂得多。
朴正男连忙拦住,“警示牌只对人族和化为人形的妖族有效,我们这种没有灵力的虫族还是可以飞进去的,待会除妖师动起手来,飞沙落石,引雷燃火,一片叶子都能当剑使,所以现在禁区里凡是有腿有翅膀能动能爬的都跑光了,你过去凑热闹等于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