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八道/妖路芳菲(4)

山神幽怨的瞥了一眼息昔,咬咬牙同意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毋逢山头号祸水玄狐息昔的御剑飞行术极不稳定,经常从天上掉下来,也不知她如何侥幸逃生,山神亲眼所见的有三次,第一次是掉进水里,第二次被挂在蜘蛛网上——这直接导致了山神婚姻破裂。第三次也就是今天,她砸到这个年轻人身上。

或许下一次她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呢……!山神脑子里全是玄狐摔成一张毛皮的惨状,乐的嘴角一咧,全然不顾此时满身灰泥的他笑起来是多么狰狞,如同地狱饿鬼。

“喂,死老头,过几天我要出去一趟,”息昔提起□竹筐的宝剑,“我砸了你的神庙,你可以暂住我的竹屋,不过你的神庙建好就立刻搬出去。”

“什么?”山神还以为耳朵被灰尘堵住,产生了幻听,扯了扯谢行远的袖子,“她说什么?”

谢行远没有理会他,而是拖着瘸腿走过去问息昔:“你要去那里?你不是说即使毋逢山变成沧海,也会继续留在这里么?”

息昔默念口诀,将宝剑缩的手掌般大小,斜插入鬓,“这把剑总是不听使唤,我的法术总是失灵,这次我要去空空山寻回封印的紫电。”

终于!这个祸害终于要走了!这个美梦他做了无数遍,可每次醒来,破败的荒庙总是提醒他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山神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疼了好几天的后糟牙飞出来,钻进神庙“遗址”里,再也难觅芳踪。

“那你以后还回不回来?”山神试探的问道,随即又后悔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息昔可能根本没有回来的想法,他这么一提醒,说不定那天玄狐在山外逛腻了,又要回来继续祸害毋逢山。

果然,息昔闻言顿了顿,似乎若有所思,眼眸微动,如一群飞鸟掠过平静的四月湖水。

缓了许久,她冷冷道:“你别想在我竹屋里捣乱,也莫让虫蚁咬坏了它,否则我就拆了你的新庙、砸了你的金身。”

山神吓得往缩到谢行远身后,紧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再多话了。

谢行远慷慨道:“息昔姑娘,你现在不能御剑飞行,空空山路途遥远,小生在山脚有驽马一匹,愿意借给姑娘。”

息昔看了一眼竹篓里散出的纸笔,戒备的往后退了几步,“山神没告诉你么?我最讨厌的就是书生。”

当晚,月亮就像十月怀胎的孕妇,招摇的在空中游荡,和世人分享她的喜悦。

谢行远寻了块平坦的石头,借着月光挥墨如雨,他在文中写道:

毋逢山有最破败的山神庙,

最倒霉的山神。

最风流山神娘娘,

最狗血的私奔。

还有世上最美的除妖师,她的名字叫做息昔。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息昔为祸一方的日子结束了。

接下来,她要去祸害四方。

被肢解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记录了息昔的自白。

上辈子息昔是号称空空山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干净、相貌和脾气最好、价格最公道的除妖师。

她从八岁就开始做童工,随同十个好吃懒做,花钱如流水的师傅奔波六合各地捉妖为生。

所以在十四岁时,她就能够独立担当除妖的工作,十个师傅集体罢工、正式宣布退休,每日吃饱喝足后,就琢磨着建墓地、做棺材、搜罗各自所喜之物好做陪葬品,准备后事。

之后四年,用老头子们的话讲,日子好的都不想上天做神仙。春宵月中观花,酷夏泛舟江湖,秋日登高望远,寒冬煮酒赏雪。

可是据号称“美少女除妖师”息昔的血泪控诉,那是一段暗无天日、惨绝人寰的日子,每天谈生意除妖挣银子,供老头子恣意挥霍,而她自己忙的连做梦都是奢侈!

息昔十八岁那年,老头子们终于一个个如愿以偿住进了墓穴,她封完最后一道墓门,暗自长吁一口气。

她在墓前烧了三天三夜的纸钱——数额足够老头子们在地府买田置地、衣食无忧。

她只许了一个愿望——此生再也不要做除妖师!

老头子们在地府数银子数到手抽筋,居然没有忘记保佑她实现那个小小的愿望——她那一世果然再也没有做除妖师。

不过她对上辈子的记忆也从此戈然而止。

她只记得刚刚出了空空山,就被一个法力高强的神秘人施了长眠咒,睡到老死,从此没有醒过来。

她当除妖师时也做过一些梦,但是每次做梦都是梦见她去了地府,和地府第一美女——号称阎王的阎小玉闲聊,阎小玉每次都会给她泡杯热茶,而且颇有耐心的听她絮叨十个懒师傅。

她每次去地府都很开心,那里有吃有喝有人聊天,最重要的是——如果运气好,还能碰上英俊帅气的勾魂使者。

她好几次试图说服阎小玉将她阳寿划掉,死后留在地府当杂役,小玉总是十分客气而官方的说:“对不起,我们暂时不缺人手,若有新的招聘信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息昔不耐烦的问她:“那么到底‘暂时’是多长时间?”

小玉掐指一算:“如果以人间的天数计算,短则五百年,多则上千年。”

息昔彻底绝望,从此不再提此事。

可息昔在长眠时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中没有阎小玉,也没有勾魂使者。

梦中的人影缥缈,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总是在窗边弹琴,她听烦了就砍了书生的古琴,用来生火烤鸡翅膀——千年桐木烤出来的鸡翅膀果然不同凡响。

“娘子,切莫再做这种焚琴煮鹤之事。”书生望着化为灰烬的千年古琴,神情有些懊恼的说道。

娘子!书生居然称呼她为娘子!

“相公,冤枉啊,我那有焚琴煮鹤,明明是焚琴烤鸡嘛!”她不以为然,眯着眼睛仔细回味着鸡翅的醇香。

相公!息昔居然称呼他为相公!

她被自己的梦境吓坏了,可接下来的梦境更加荒谬!

书生与她携手而行,如蜂蜜般粘稠的温柔。

瘦了腊梅

肥了芭蕉

残了新荷

黄了麦梢。

就这样又过去好多年。

她开始在梦中祈祷自己永远不要醒过来。

有一天,书生突然神情大变,冷漠的说:“醒来吧,这不过是一场梦。”

她情急之下,抓过书生的双手,可是那双曾经在酷夏彻夜扇风的手蓦地消失了,她疑惑的抬头看他,眼前是一个陌生的面容。

那是一张凄艳决绝的面容,双眸中同时拥有火的炽热和冰的冷漠。

“旧爱果然不如新欢啊!”他嘲讽的说道。

霍然梦醒!

还好是一场噩梦!她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不到半刻钟,她发现现实比梦境好不了多少。

她这一世,居然是只玄狐!

“有没有搞错!我上辈子除妖无数,多少狐狸精败在我紫电剑下!这一世我居然投胎做狐狸!?”

“**&&#¥@&?????!!!!”

息昔将她上辈子在人间学到的所有脏话复习一遍,念得比法咒还要利索。

和谐期间,不能如实记录,过滤翻译成为比较文明雅致的语言如下:

阎小玉你是个仙逝很久的大龄女青年。

令堂是青楼最价廉物贱的淑女,后来她嫁给某个四肢着地、有硬壳的爬行动物为妻,怀孕六月,就生了你——还是顺产。

展望未来,你的后代绝对独一无二,为了节省粮食,一定少一样用于运输消化系统终端的器官。

像当年做除妖师多么威风,驾着紫电剑斩妖除魔。

而现在这副模样,谁还会雇她除妖。

没脸见人,没本事降妖。

所以息昔挑了个人迹妖迹都罕至的山修炼,前世的法术口诀她都还记得七七八八。

她安慰自己,即使身为狐狸,也要从事除妖师这份颇有前途的事业。

她选择了毋逢山。

毋逢、毋逢、永不相逢,这个山名太好了,她实在不愿再梦到那两个模糊身影。

因为每次想到那段前世的梦境,她心中都有种莫名的惆怅和刺痛。

她修炼了二百年,从毋逢山日渐减少的妖精来看,她捉妖的本事恢复的还不错,可就是御剑飞行经常出问题。

天上掉的馅饼人人都喜欢。

天上掉个除妖师估计就麻烦了。

于是息昔决定回空空山寻找她以前的紫电剑,然后在人间继续做除妖师,为祸四方,哎呀,经常听山神老头子絮叨,自己犯了口误,是造福四方,不是为祸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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