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苦笑了一声,也没有回答,将槁在水中轻轻一点,很快就荡开了。
他刚刚打烊收拾店面,船上就钟鼓齐鸣,跟着众人到了堤岸,看见越水河北面的天空像是有火在燃烧,又听说可能是河匪来袭,心中不由的慌乱起来,赶紧奔向客栈用来运送食物的乌篷船。
谁知他刚将缆绳解开,二个人影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背后,唬的他尖叫起来,幸好那时嘈杂,没有人注意这边,他鼓起勇气回头,发现那二人正是给他重赏的丘止柔和何清阙。
“你要去那?”何清阙冷冷的问道。
“客……客官,我要去前方探探情况。”
“我们和你一起去。”也没等店小二回答,二人就上了乌篷船,坐定后,何清阙回身不耐烦的说道:“快开船。”
店小二打了个寒噤,赶紧跳到船尾,船刚刚离岸,刚才又被赵老三的箭射的心惊胆颤。
待他平静下来,能熟稔撑船的时候,已经行了一里路。
“
你撑的太慢,什么时候能赶上前面的船?”何清阙从棚里出来,站在船头,看着前方跳跃的光亮,依稀可辨是四只轻舟上的灯笼。
“这位公子,我也想快点些啊,无奈他们船轻,我的船重,公子你若不嫌委屈,我这里还有一只竹篙,我们一前一后撑着,肯定能赶上前面的船。”
何清阙不置可否,接过竹篙,他的黑色大氅在风中鼓震起来。船的速度立刻快了许多。
“小二,你这样急着开船,真的是你掌柜的命令?”一直沉默不语的丘止柔问道,言语中有一种不可抗辩的压力。
店小二听罢,双手轻轻一颤,老实答道“这不是掌柜下令,是我自己要去。”
“哦?”
店小二心中一横,还是说实话吧,总比莫名其妙丢了性命强,“小的是关心前方的渡口,那里摆渡的是我未来岳父大人,承蒙他老人家看的起我这个穷小子,等到年底我就要和小兰姑娘成亲。”
说道最后店小二有些腼腆了,垂下头去,“小兰好厨艺,在客栈里掌勺,这会定是着急了,我一定要看看她父亲是否安然无恙。”
乌蓬里传出一声轻笑,丘止柔喃喃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有心人。”
店小二心中渐渐平静下来,觉得船中之人也并非总是冷冰冰的铁石心肠,难以接触,不通人世情爱。
乌篷船和四艘轻舟的差距越来越小,在依稀可见遇袭徐家商船的时候,终于与之并驾齐驱。
这回店小二可长了记性,早早报出自己的身份,王归军见是客栈熟识的伙计,就没有追问了。
徐家商船横漂在河中央,风帆已经落下,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从远处看去就像传说中的鬼船一般,此时河面上水雾弥漫,离它的距离越近,雾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
王归军命店小二的乌篷船居中,自己的四艘船护在两边,成半月阵型将商船围住。
此时的商船的外在情形让众人心悸无比,厚实的香楠木大船像刺猬般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箭矢不像普通箭矢般木杆铁箭头,它的箭头箭身都是精铁打造,几乎每只箭都插入坚硬的船身一尺左右,很难将其拔出。
周围一片死寂,整个船体都是从甲板流出的鲜血,天气寒冷,鲜血已经凝固,黑夜里的河水看不出颜色,如果是在白天,这里的水域肯定是殷红一片。
王归军十六岁就从军,军旅生涯二十载,历经过几次生死之战,他第一个回过神来,怒吼道“听我命令,艄公在船中等候,其余的人和我上船。”言罢,他纵身一跃,踩在船舷处最高的箭矢上,借着箭矢反弹的力量,越过船体的护栏翻身站在甲板上。
船体上箭矢密布,不易攀爬,只有三个敏捷,神志还算清醒的船夫在船头找个箭矢少的地方,以箭矢为梯登上甲板,他们小心翼翼的绕过射成血窟窿的尸体,10步一支的将火把捆扎在栏杆上。
船上的一切仿佛让人身处修罗地狱!在火把的照映下,两种颜色最为刺眼,黑色的箭矢和红黑色、粘稠的、半凝固的血液。三个船夫衣服和脸颊都有无数道血痕,是在攀爬的时候擦上的,如地狱的冤魂。
多半的尸体被箭矢射穿后固定在甲板或者是桅杆上,他们大多保持着死前最后的姿势,许老爷子拿起葫芦欲饮酒取暖,箭矢穿透过葫芦和他的脑袋,把他钉死在桅杆之上。
王归军紧紧握住剑柄,明知存在活口的可能性全无,仍然只身进入船舱,一炷香时间后,他从里面缓步走出,面色苍白凝重,须发好像白了一半,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愤怒。
甲板上多了三个人,一脸惊愕的店小二,冷酷绝艳的丘止柔,还有面无表情的何清阙。
“有人在潜在船舱纵火,当客人跑到甲板避灾之时,两岸的弩弓齐发。”丘止柔喃喃道。又指着栏杆上的抓痕和脱落的桐漆和木屑,“箭雨之后,岸上的杀手投掷长绳,绳上拴着搭钩,钩中栏杆,飞荡进船,和早就潜伏在船舱的同伙会和,将少数生还者全部屠尽。”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方才我检视舱底,确是有纵火的痕迹,三个提水救火的船夫,皆被割喉。”王归军惊讶于女子的推断,“姑娘对凶手的手段如此熟悉,不知赐是何人所为?”
丘止柔递过一枚箭矢,叹道“借刀杀人而已,许老板可能是得罪某个厉害的人物,让休国修罗门一次派出众多杀手,斩尽杀绝,非万金不可。”
王归军接过箭矢,借着火把定睛一瞧,箭尾刻着“修罗”二字,他在河道跑船这些年,一年也有几次驾船去休国,修罗门是现在邻国休国最炙手可热的杀手组织,和其他杀手组织最为不同的就是做事非常高调,每次刺杀行动完毕后都会留下它的名号,成名仅二年时间,却是人们议论最多的。
“许老爷子仁义之人,今日竟枉死在家门前,天理何在!”王归军将箭矢紧紧攥在手心,“待我查处主谋,定叫他拿命来偿!”
“王掌柜!这……这里有些不寻常。”不远处,一个船夫指着甲板上的某处,惊讶的叫道。三人对视一眼,前去查探,留下吓得瘫坐在甲板上的店小二。
桅杆处有一具趴卧在甲板上尸体,背部蜷缩着,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袱,按理说这里尸横遍野,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奇怪的,可这具尸体上没有一只箭矢!只是在背部有一道极深的刀痕,都能看见那人背部的白骨,鲜血将暗红色棉衣染成黑色。
王归军正欲上前,旁边一直缄默不语的何清阙形同鬼魅般的速度冲上前去,轻轻翻过尸体,尸体在转动的时候,头上的帽子滚到一边去,露出白麻布倌起的发髻,一枚绿色绢花从发髻里掉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血腥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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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殇【三】 ...
“老师,是那在客栈弹琵琶的女子”
“看来还是逃不过……。”丘止柔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拂过女子圆睁的双目,直指身边破碎不堪的琵琶,“死不瞑目啊,逃脱了弩箭的攻击,孤军奋战的她没有抵过第二轮袭击。”
何清阙身体半蹲,伸手欲揭开女尸怀中的用黑色斗篷紧裹之物,从外形上来看,是一个孩童摸样,可他一触到斗篷,却又迟疑的顿住,片刻后,他暗暗深吸一口气,揭开了斗篷的兜帽。
是那个半夜馋馋的向二人讨要牛肉的牧月,二个时辰以前还粉嫩圆润的脸颊现在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青灰色,嘴角边已经凝固的血迹一直延伸到脖子,丘止柔从怀中掏出一方纯白的锦帕,将女童嘴角的血迹擦掉,觉得好像有人掐住了她的咽喉一般,呼吸很困难,帕子轻轻颤抖。
那时她的嘴角边还是晶莹剔透的口水,而现在……,何清阙寂寥的将兜帽盖住女童的面容,突然想起了什么,用手拨开女童紧闭着的眼皮,仔细查看眼眸,女童的瞳孔已经散开,了无生气,但也很明显是一双黑褐相间的碎瞳,必是牧月无疑了,两人相视一望,都无比失望,何清阙站起来扶丘止柔离开。
“两位请留步,还不知二位尊姓大命?此地十分凶险,我们还是回客栈共商对策…….”
王归军话音未落,只见丘止柔看着岸边,冷艳的面庞掠过一丝惊异,她回头厉声道:“快跳船!他们要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