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记事之碎魂卷(48)

原若晨将许梓鱼引到城外,他们二人共乘一骑在城里的小巷子绕来绕去,最后绕到了紫菱河边,牧月在码头有一艘小渔船,上次就是在这艘船上,她将稻草人钉在河水里,金蝉脱壳救了自己一命。

为了掩人耳目,牧月费了不少功夫将其布置成普通渔船的摸样。船舱里渔网、水瓢、斗笠、蓑衣等杂物一应俱全,没想到今日居然又派上用场。

“还笑?你都当不了新郎官还乐什么。”牧月瞥见他蓑衣下的吉服,觉得额外刺眼,“你刚才说是那个许小姐自作多情,想尽办法要嫁给你?”

“是啊,她还偷偷扣下我的药篓。”

“你当我是白痴啊!”牧月发火了,“要不是你在商船上天天开小灶蒸什么生姜鸡蛋羹,她能对你有意吗?”

“你误会了,其实是……。”星无遥伸手欲捂住她的嘴唇,却被牧月一脚踢开。

“许家商船近五十来号人,人人都吃猪胆绿豆膏,你就单单给她另开药方,明明是你勾引许家小姐在先,后来始乱终弃,趁乱逃跑!”

星无遥脸色倏地一红,慢吞吞道:“牧月啊,我逃跑是真,这个——这个始乱终弃可不能胡说的,勾引二字更无从谈起。”

“休想骗我,别说是许小姐,就是一个普通女子被你连续三天照顾下来,谁不会有以身相许的念头?”牧月忿忿的说道。

星无遥怔怔的看着牧月,欲言又止,琥珀色的眼睛流水潺潺,最后别过脸去,虚看着前方的竹制浮标,低声说道:“你的记性有时候真的很不好,在玉遥山的时候,你那次生病不是我开的药方?药汁也都我煎好了送过来。”

牧月瞪了他一眼,“整个碎魂堂,有几个敢喝你开的药?也就是我和鲁瞬吧。”

星无遥尴尬的笑笑,继续说道,“你时常逃脱训练,装病哄骗丘堂主和戚左使,为了避免他们的怀疑,我会煎一些无关紧要的草药送过去,其实每一贴药都是拿我自己试了好多次,确认不会伤身才敢给你喝的。”

“你被颜彤刺伤,我连夜登山去寻白色曼陀罗花给你止痛,差点从悬崖上掉下来不说,回来的路上还遇到熊瞎子,被它拍断了胳膊……。”

牧月满头雾水:“可那个时候你告诉我说是摘核桃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摔断的。”

“你昏迷了一个多月才醒过来,我怕你担心,故意编谎话骗你的。只有鲁瞬知道这件事,不过现在想起来,你一直昏迷不醒可能是我在药里加了太多白色曼陀罗花的缘故——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所以我也一直不敢告诉你真相。”

星无遥的声音越来越小,“许梓鱼很怕苦,她蹙眉的样子和你很像……。那时候我想起了你,才每天蒸生姜鸡蛋羹给她的,我从来就没想过去勾引,咳咳,招惹她。”

“你刚才不是说一个普通女子被人连续照顾三天,就有以身相许的念头么?我照顾你远远不止三天,你怎么就没有这个念头呢?”

“这个——。”牧月沉吟片刻,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倒她了,“我——我又不是没照顾过你,你胳膊不能动的那些天,每顿饭都是我送过去的——你难倒就没有注意那些天吃的都很好么?是我求柳姨,让鲁瞬在厨房多多照顾你,每天换着花样开小灶做吃的。”

“嗯,这个我知道。”星无遥低下头去,看不清他的表情,“鲁瞬早就告诉我了。”

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在玉遥山的时候,他们最初几年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星无遥絮絮叨叨展示他所谓的灵药,悬壶济世的理想。牧月总是惦记着西边的枣子是不是该熟了,鲁瞬会把酒窖的钥匙藏在那里呢,偶尔还会八卦一下丘止柔和公山堂主的隐情;取笑鲁瞬见到柳昔云时手足无措傻兮兮的模样。

那时候他们还是孩子,在深山中太寂寞,能有个互相倾诉朋友实在难得。

后来他们慢慢长大,话语反而没以前那么多,总是说着说着就停下来,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星无遥翻看读过不知多少遍的《六合药典》,牧月靠在白虎小鱼的肚皮上,看着天空变幻的云彩出神。

只是在最后离别时,他们都会相视一笑,看着对方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过的如何,话没有以前多,却慢慢了解彼此。

今天是他们分开半年多来首次见面,这半年经历的事情比前七年加在一起还要多,两人却都没有秉烛夜谈的意思,好像只是相看几眼,就了然于心。

牧月只是对他和许梓鱼发生的诸多事情难以理解,她一见到他身上大红的吉服就想到给她带来诸多莫名阴郁的花自妍和何清阙,心中积聚许久的怨气一下子喷出来。

他们曾经都试想过再次见面的情形,比如星无遥就幻想过有那么一天,他在街头诊治病人,然后一群恢复健康的人敲锣打鼓抬着类似“再世神医”的匾额,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引来众多路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而他则潇洒的婉拒,说几句“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名利不过是过眼云烟。”之类的废话,不经意间抬头时,见到牧月奋力挤在人群中,对他露出钦佩的笑容——如果是这样,该多么完美!

牧月见到花自妍和何清阙在一起之后,那几天心情坏到极点,将自己封闭在小屋里,也想着如果星无遥恰好口渴了,敲门讨水喝,她就搬出一缸美酒,和他一醉方休,星无遥就坐在对面,傻笑

着听她讲述所有的不如意和不快。

没料到再次见面,居然是在星无遥狼狈逃婚的大街上,好不容易摆脱追兵,在渔船上喘息未定,他们就开始为这段荒唐的婚事吵架。

牧月了解了其中的隐情,便不再说话,后来知道星无遥曾经为她采摘白色曼陀罗花而断过胳膊,她就暗暗懊悔刚才对他冷言冷语,而且以前毫不知情的她还经常取笑星无遥核桃没有摘到,反而断了胳膊。

“星无遥,你还记得我们有过约定的吗。”过了许久,牧月打破沉默。

“啊!”星无遥手里的钓竿一颤,脸颊飞红,“你莫非想学许梓鱼以身相许?其实我做那么多事情,没想过要你什么回报的,而且我现在还没有……。”

“你满脑子都是这些!还说没有勾引许梓鱼!”牧月佯怒的将脚下的渔网踢起来,恰好罩在星无遥头上,“你离开玉遥山时,我们不是说好要去曲碧江钓鱼,还要到休国草原驯马吗?谁不去下辈子就要做乌龟!”

星无遥扯下头上的渔网,搁在一边,“当然记得了,这里离曲碧江不到一个时辰的水路,明天早上你睁开眼睛就到了。”

说罢,星无遥若有所思对着天空的伸出手掌,久久都没放下来。

“喂,你在看什么”牧月躺在在船舱里,裹着毛毡。

“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牧月学着星无遥的姿势,对着天空伸出手掌。

“你看见了什么?”星无遥问道。

“五个手指头。”牧月老老实实的答道。

星无遥有些失望,静默了一会,收起鱼竿——他真的没有心思继续钓下去,“牧月啊,其实我……。”

话音戛然而止,牧月已经睡着了,她侧卧在船舱里,脖子上淡淡的伤痕清晰可见。

这是牧月半年来,首次安心入睡的一晚。

尽管这里没有柔软的床榻,温暖的被褥,身下是湿硬的船板,周围是清冷的薄雾。

可是如今最信赖的人就守护在身边,即使睡在雪地里又何妨呢?

星无遥小心的坐到她身边,怜惜的看着她脖子上的伤痕——如果这伤痕再深半寸,牧月现在只可能是一抔黄土了。

想到这里,星无遥内心开始慌乱起来,他解下黑色大氅,盖在牧月身上,在她下巴处掖了掖,正好遮住脖子上的伤痕。

牧月温热的双唇触过他掖衣角的右手,星无遥蓦地僵住,中邪似的不得动弹。直到熟悉了牧月的气息,他才缓过来。

星无遥慢慢躺□体,双手交叉在脑后为枕,在牧月平稳绵长的呼吸声的衬托下,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很快,心脏似乎要叫嚣着脱离主人,跳到九霄云外去。

他明明抬头看着满天星空,可是心里的每个缝隙都是牧月,满满的,容不得他去想其他的事情。

以前做了那么多傻事,今晚又说了好几船莫名其妙的傻话,你到底明不明白……明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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