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郑西有些慌乱和不安,勉强笑笑,弯腰就去提水桶。谁知他刚提起来就感到眼一黑,头有些晕,水桶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里面的水撒了一地,也溅到了季然身上。
郑西蹲在地上,惊恐过后仍然调皮的笑着说:“真对不起,本人有些累,你还是自己提吧。”很快他的笑被她铁青的脸和那复杂的目光还有咬破嘴唇的恨冻僵了,一滴泪掉在地上混合了刚才溅出的水,季然提起水桶艰难的向教室走去。
郑西感到喉咙堵得慌,心痛得难以言说,他低下头,从兜里摸出几粒像药丸的东西吞进了嘴里,慢慢爬到水龙头前就着凉水咽了下去。他靠在墙上喘着气,脸色越来越白。
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再升起,在同学们的朗朗读书声,沙沙写字声中郑西又两天没来上课了。
季然跟着一个比她大三四岁的女人急匆匆的向医院赶去。在她将近二十年的生命里季强是唯一牵动她心的人,此刻季然看到他头上缠着浸出血的纱布,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然然,蕊儿你们怎么知道的?”季强有些意外,“小龙说的吧?我没事的。”
季然只是哭,越哭越厉害。直到季强提醒她别吵了旁边的病人,她才渐渐收起哭声。不经意看了一眼另一张病床上昏睡的病人,那张脸另季然大吃一惊,她不解不相信的险些叫出声,“郑西?”
护士送药来,季然忙端过水喂季强吃下,此时门外又进来了一位医生,她走过去轻轻地唤着郑西:“西西、西西。”
郑西睁开了昏沉的眼,紧接着是他一贯的笑,看得出他笑的很苦很牵强。“敏姨,我又睡了一天。”他的声音微弱,透着无限的无奈。
“西西,来吃药了。”医生像哄儿子般扶起郑西,“我告诉奶奶你这两天住校了。”他们简单的对话让季然吃惊意外。
吃完药,目送敏姨郑西侧身想睡,正好与季然那复杂的目光相遇。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内疚自责或者是害怕,他连叫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季然走出门口又转身看了一眼郑西,此时郑西已经闭上了眼睛,脸色惨白疲惫。季然的脚步变更加沉重,她艰难的走出了这里。或许这个世界不是她冷眼旁观就能分清的了。
一路上,回想郑西那一次次调皮的笑脸,季然终于发现在那双忽闪的透明的大眼睛里,有一种和她相同的孤独和渴望。
她不善于观察别人,觉得那是与她毫不相干的,一路上她想的头疼!最后她强迫自己走进了一家书店,或许只有读书她才不会再被任何琐事困扰。
“秋杰,郑西又没来上课吗?”纪向青环视了一遍教室,只有郑西的位子是空的。郑西不来上课是极正常的事,所有的代课老师都不过问,有时纪向青也懒得问。但这次不同以往,郑西从没有过四五天时间一刻也不在教室的。“他来后,叫他到我办公室。”纪向青觉得自己是第无数次说这句话了。
“玉来,郑西老这么旷课不怕被学校除名吗?”江雪一脸替郑西担心的神情。
“学校是不会开除他的。”玉来的目光透着鄙视。
“为什么?”江雪不解。
玉来吐了一口气,看一眼纪老师,像讲故事似的开始了他的话。“本来,初中三年级时郑西被除过一次名,后来不知他跟校长谈了些什么,便又来上课了。同学们传言他跟校长定下了协议:他不做任何违反校规校纪,损害学校形象尊严的事儿,学校也不能以他旷课的行为开除学籍,包括他在这个学校的高中时段。这样的协议校长竟签了字,而且郑西的任何一位老师都不知原因,包括纪老师。学生们说学校收了人家老爸的钱,不过双方是很遵守那个协议的。”
“有这样的事儿?”江雪歪歪嘴很是不解。
“江雪,玉来现在是上课。”纪向青喊道,两个人忙低下了头,“看黑板!”纪向青又命令道。
季然和季强从医院出来正在等车时,季强猛然想起他的手表丢在了病房。季然把包放下,迅速的向回跑去。一直跑到病房门口她才放慢脚步,深吸一口气轻轻的推开病房的门,郑西还在睡。她找到手表放进兜里,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郑西床前。
郑西脸色蜡黄,睡得昏沉,季然在那张曾让她一度讨厌的脸上注视了一会儿,从桌子上挑了一个苹果,削好放在了盘子里,她犹豫了一下,又拿起来切下一小块,然后又放进了盘子里。季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讨厌他的,可这会儿她很可怜他,削这个苹果只是为了可怜一个无人照看的病人,她这么安慰自己。
转身要走时,脚步却被郑西枕边那个蓝的没有一丝杂色的封皮本子吸引住了,过多的好奇,令她打开了那个本子。
是日记!她一阵心跳,下意识的合上了,但是禁不住的诱惑,使她再一次打开了它。她一页页的翻看着,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孤独和落寞让她感到熟悉和压抑,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记些什么啊!怎么会有熟悉的感觉呢?
星期六
回到家后,我便把那节录像毁了。如果知道这样会令她如此不高兴,我绝不会偷拍的,我不希望她不高兴,更不希望是因为我。
星期天
老爸打来电话关心我的病,妈妈又汇来了一大笔钱。唉,我想要的爱只能在电话和信纸上感受。七年了我没见过妈妈,陌生的已不再是她的摸样,连那信纸上的字也让我感到陌生。 爸爸妈妈我多希望能和你们在一起,哪怕只有吃一顿饭的时间。
星期六
我总希望她高兴,可我的行为总是让我失望。她看着那只鸽子笑得那么美,那么甜,那么可爱,我禁不住偷拍了她,从她瞪着我的眼睛中我能感到她不仅仅是讨厌我,更多的是恨和鄙视,她是瞧不起我这种人的。
一个优秀生和一个差生......但她是喜欢鸽子的,不然她就不会笑了。
看到这里季然打了个寒颤倒吸了一口气,目光再次转到那张曾令她极度厌恶的脸上,“他写的是自己吗?”
星期二
这篇日记又要在医院的病床上写了。
昨天她值日,我自告奋勇想为她提桶水,可一切是那样的糟,我头晕水桶重重的摔地上,还溅了她一裤子水,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笑,还要说那些我不想说的话,那一刻她的眼神让我心疼,我无力的望着她艰难远去的背影,真想放声大声。
我就着凉水吃下了药,就把自己送进了医院,又出差到了这个老地方。
敏姨说我最好不要去学校上课了,从她的话中我听出了我的病情。从初三开始我上课的时间是一学期一学期的递减,从最开始的不上晚自习到去掉早读,现在我只有半天的能力上课,而这半天也快不属于我了。
这间房子是那样的单调,充满着恐怖。我多希望爸妈能陪陪我,可是从十岁那年这个愿望就成了奢望。
季然的心仿佛在剧烈地跳,又似乎是停止了的,总之她难受,这种渴望父母的爱的心情她能深刻的体会到。再次看郑西时她有的不仅仅是怜惜。
星期四
我害怕睡,怕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可我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
他们现在该上课了吧!除了纪老师问一声,恐怕不会再有人提起我了。我出现他们会因我而快乐,我不在也没人因为我而不快乐,我是个差生,是个喜欢旷课的差生,那么微不足道,那么渺小。
临床住进了一个受伤者,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冷淡,孤独覆盖着我们俩,这一天没人来看他,就如没人来看我一样。
星期五
她居然是临床的妹妹!
占据我整个脑海的念头是:让临床多住几天院。这样我就能多看见她几次,我很明白她是恨我的,是讨厌看见我的。
星期六
今天临床要出院,她一定会来接的。
或许我不该想什么,可是,那个女孩!......
我形容不出我的心情,我不知道该用什么为她祈福。健康和生命我已不再拥有,就让我用这颗真诚的心为她祈福:愿她快乐、健康、幸福一生。
上天请怜惜我,那个女孩来时别让我睡去,我只想看她一眼,用我深深歉意的目光真诚的看她一眼。
我没奢侈的要求,只希望上天宽限我的生命,让我可以和同学们一起走完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