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绥安也无视他一般走到书房,片刻,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走到他面前,她在茶几上放下一叠信。
“这是她和陈玺望的信,里面有陈玺望写的,也有她没有寄出去的回信。”程绥安冷眼看着程远逐渐颤抖的身体。
“你比蓝瑛桦更该死,所以我不会同情你。以后你死了也别找我收尸,你公司里的东西我什么都不会拿,以后,请你就当我这个女儿死了。”
语毕,程绥安似乎想到什么,自嘲一笑,“不过在你心里,大概也没把我当女儿。”
她转身就要离去,却听见身后程远苍老嘶哑的声音,“我做过很多错事,可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我不后悔。”
他一遍遍说着不后悔,程绥安却没有心情再听下去。
不后悔?后悔也没用,死去的人不会回来,他只能说自己不后悔。
不后悔遇见蓝瑛桦,不后悔娶她,不后悔做的那些事情。一步错步步错,他不能后悔。他们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僵局,只是蓝瑛桦不愿意再继续下去。
她宁愿死也要摆脱他。
程绥安离开这栋别墅,这也会是她一生,最后一次踏入这里。
似是心灵感应,她突然抬起头,方叙站在石板路的尽头,注视着她。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转着圈,她将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眼中一点点填满笑意与温度。
方叙看着程绥安,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张开双臂准备迎接程绥安的拥抱。
步伐越来越快,她忍不住奔跑起来,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覆在她脸上,她眯着眼睛,视线似乎被这并不强烈的阳光刺痛,模糊了一片。脚踏之地扬起灰尘,带起落叶。
就像十七岁的那个雨夜。她淋着雨,他撑着伞,他安静的看着她,同样的张开双臂,她也同样的向他跑来。
时空在这一刻仿佛重合在一起。
他是十七岁的方叙,也是二十五岁的方叙。
她的每一步,踏在水洼上,也踏在落叶上。
十七岁的程绥安和二十五岁的程绥安,在此时都丢下那些胆怯,所有阻碍都变得虚无。她们都在努力地奔向,努力地想要抓住幸福。
时间一轮一轮的转啊,将他们都变成彼此最爱的模样。岁月一帧帧在他们眼前闪过,重现那些他们依偎着对方的画面。
她讨厌那时患得患失的自己吗?不,如果没有当初的自己,就不会有现在幸福的程绥安。
她只想对十七岁的自己说,谢谢你能活下来。你真的,比谁都要坚强,你值得所有的幸福。
她一步步奔向的,是她的未来,是他们的未来,全新的未来。
两双微红的眼对视着,她投向他的怀抱。
耳畔传来爱人的声音,他说。
“安安,欢迎回家。”
番外(1)
程远与蓝瑛桦。
青梅竹马,天生一对。
至少程远是这么认为。他们从小就是邻居,一起长大,家世相当,这不就是天定的缘分吗?
蓝瑛桦小他三岁,他还记得蓝瑛桦四岁的时候。刚刚开始长大的妹妹,白白软软,浑身的奶香味,抱着她哄几句还能得到香吻一枚。
七岁的程远:妹妹就是坠吊的!
妹妹很可爱,每天像个小尾巴一样,缠着他哥哥哥哥的叫,你回头看她,她就朝着你笑,像个小太阳。
后来,记忆里的小粉团子不知何时抽了条,长成了大姑娘。鹅蛋脸上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如既往的可爱。
他们一起放学,一起上学,几乎占据了彼此十六年生命的主导。
直到他去读大学。
后来,他不止一次的想,为什么要去外地读大学?为什么不再留心一些?他又想问,你为什么不爱我了?又或者,你为什么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沉浸太久,久到忽视了梦里的人对他究竟是不是爱情。当十八岁的蓝瑛桦牵着陈玺望的手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美梦彻底破碎。幸福像一个大泡泡,带着他不断上升,直至顶点,然后粉身碎骨。
他不甘心。
那样一个穷小子,能给他的木木幸福吗?为什么十六年的朝夕相伴换来的是将硕果拱手让人的结局?
可蓝瑛桦看着陈玺望的目光是那样欣喜,满含羞涩。
她从来没有这么看过他。
他能做什么呢?他只能咬着牙扯出笑容,用一种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声音说,木木,祝你幸福。然后自我欺骗着,恋爱很正常,她的一生也许会有很多人,但她最后一定是在他身边的。
可是真的很疼。木木,你能懂吗?
大学四年,他冷眼看着他们愈发亲密,内心如置火烤般煎熬。
多感人的爱情,而他只能日复一日的躲在阴影里,看着他的木木与他越走越远。嫉妒替恶毒埋下种子,他看着路灯下亲吻彼此的恋人,做了一个决定。
他不想再这样无望的等下去了。
子女存在的意义对于情感淡漠的世家而言无异于利益置换。不会有人允许蓝瑛桦和一个毫无背景的男人在一起。
在他装作酒后失言,有意吐露出蓝瑛桦恋爱的事实后,看着蓝父蓝母惊怒的表情,他涌上一股难言的快意。木木,我不能幸福,也看不得你幸福。
他是不择手段,但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又有什么所谓?
和所有被棒打鸳鸯的情侣一样,蓝瑛桦宁死不屈,甚至求到他本人面前。
看着她满脸的泪,他很想问蓝瑛桦,你说你很痛苦,那么为什么你能视而不见我的痛苦?他摇着头,用温柔到悚人的语气说对她说,木木,这是家里的安排,我也无法改变,嫁给我不好吗?我会对你很好的。
他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摇头,然后转身离去,背影跌跌撞撞,如同稚子一般。他笑了笑,看看,他的木木还没有长大,所以才会这样轻易的叫蝼蚁般低贱的男人哄骗去,不过没关系,他会原谅她,只要她回到他身边。
他知道蓝家的雷霆手段,所以丝毫不担心有意外发生。
程蓝两家很快就对外宣布了订婚的消息,他在两家会面的餐桌上时隔数日再次见到蓝瑛桦,她瘦了许多,眼睛里再也没有光芒,迟钝的拿着餐具,一言不发。
他心疼之余又觉愤怒,那样一个地位低贱的男人真的值得她付出这么多吗?这些年他对她的好,她都看不见吗?
没关系,只要她在他身边,她总有一天会看见他的。
这样的自信,在订婚典礼上,蓝瑛桦却给所有人一个耳光。
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逃婚了。
面对蓝父蓝母愧疚的表情,他微笑着保持体面,指甲却快要嵌进肉里,他说,没关系爸妈,典礼继续。
那是一个没有女主角的订婚典礼,荒唐又可笑,他一夜间成了全城的笑柄,可他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他的木木去哪里了?他在订婚典礼上饱受羞辱的时候,他的木木是不是在和那个贱人相互依偎?
他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无声的流失了。嫉妒、愤怒、委屈混杂在一起,他知道,他这辈子绝对不会放手。
为什么要放手?放爱人离开,看她幸福,他做不到。如果蓝瑛桦的幸福不是他给的,那么木木,和我一起沉沦吧,没道理你推我入深渊却放任我独自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挣扎,我们一定要一直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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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半年后找到蓝瑛桦的。
得到消息后,他片刻未歇便赶往蓝瑛桦所在的地方。
他带着一大群人,围住那栋破败的居民楼。他人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地方,忍不住皱了眉头,这样的环境,他的木木怎么能忍受?出乎意料的,她大概很幸福。
他眼睁睁看着蓝瑛桦和程远相携而来,眼中的幸福浓到似乎要化为实质。蓝瑛桦站在他面前,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却对他说出最伤人的话。
“阿远,你放过我们吧,我怀孕了。”
毫无焦距的目光在她的肚子上凝住。蓝瑛桦却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毒,母性的本能使她捂着肚子往后去退了几步。
他看着蓝瑛桦,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却被躲开了。
她害怕他会伤害她吗?他怎么舍得?嫉妒几乎要扭曲了他的面容,可笑的幻想在这一刻才彻底消失,他想,大概他和木木,这辈子都回不去了。